腊月初三,清晨。
浓雾尚未完全散去,天地间一片迷蒙,湿冷的寒气如同无形的纱幔,缠绕着每一寸空间。
岷江支流的码头上,水汽氤氲,冰冷的江水泛着灰蒙蒙的光泽,缓缓东流。岸边枯黄的芦苇凝结着细密的霜花,在微风中瑟瑟作响。
数辆外观朴素的马车在数十名精悍骑士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抵码头。这些骑士眼神锐利,动作矫健,纪律严明,气氛肃杀而有序,无声地控制住了码头周边,与原本在此警戒的天道盟士卒完成了交接。
最先从中间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单美仙。她身披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领口簇拥着蓬松柔软的狐毛,衬得她雍容华贵的面容愈发端庄圣洁,仿佛不染尘埃。大氅下露出一角淡紫色的锦绣裙摆,裙裾曳地,步履从容,虽已是徐娘半老,风韵却更胜当年,眉宇间带着历经世事的淡然与久居上位的威仪。身后跟着四名身着东溟派特色劲装的侍女,个个身姿挺拔,眼神沉静,显然都是好手。
紧接着,旁边马车上跳下来的是宋玉致。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杏色骑射服,领口、袖口镶嵌着保暖的雪貂毛,既利落又保暖。外罩一件同色的锦缎披风,腰间束着牛皮腰带,钩勒出青春矫健的体态。乌黑的长发编成数条发辫,以银环束在脑后,显得干净利落,充满活力。脸上因寒冷而泛着淡淡的红晕,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
她带来的宋阀护卫则沉默地侍立一旁,气息沉稳,与东溟派的人泾渭分明,却又隐隐形成配合。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最前方那辆马车上。车帘掀开,易华伟缓步而下,单薄的青衫在凛冽的寒风中衣袂微拂,身形却稳如磐石。目光扫过雾气缭绕的江面,落在了停泊在码头旁那艘规模宏大、造型独特,悬挂着东溟派旗帜的巨舰上。
而在易华伟之后,从同一辆马车上,由两名面无表情的天道盟女弟子押解下来的,正是朱媚与莲柔。
一月前,她们还是叱咤风云、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女,此刻却显得颇为狼狈。两人皆穿着天道盟提供的素灰色棉袍,棉袍宽大而粗糙,丝毫无法勾勒出她们原本曼妙的身段。长发也只是简单地用布条束在脑后,未施脂粉,脸色带着重伤初愈后的苍白与虚弱。
朱媚,这位曾经的“毒蛛”,纵然身着囚服,依旧难掩其天生丽质。只是那双原本勾魂摄魄的媚眼,此刻却像是淬了毒的冰棱,闪烁着不甘、怨愤,死死地盯了一眼易华伟的背影,又迅速垂下,生怕泄露了太多情绪。
她手脚被一种暗沉色的特殊牛筋绳捆绑着,绳索并非很紧,却异常坚韧,且打结的方式极为奇特,让她无法运劲挣脱,只能小步蹒跚行走。
莲柔栗色的秀发在灰暗的晨色中依然显得醒目,带着异域风情的脸庞上,少了往日的明艳照人,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充满活力与野性的胴体被宽大囚服遮掩,但偶尔的动作间,仍能看出其原本优美的线条。手脚同样被缚,行走时,步伐显得滞涩而无力。
微微咬着那失去了血色的樱唇,莲柔眼神复杂地扫过周围的环境,带着一丝茫然。
“登船。”
易华伟没有多看二女一眼,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便当先向着东溟号延伸下来的跳板走去。
单美仙对易华伟微微颔首,随即在侍女的簇拥下,仪态万方地跟上。宋玉致朝码头上前来送行的几位天道盟官员挥了挥手,便脚步轻快地踏上了跳板,还好奇地打量着这艘闻名已久的东溟巨舰。
两名女弟子则押着朱媚和莲柔,紧随其后。朱媚在经过跳板时,脚下微微一滑,险些摔倒,旁边的女弟子面无表情地扶了她一把,力道不轻不重,恰好稳住她的身形,却无丝毫暖意。
朱媚低哼一声,稳住身体,眼中的怨毒之色一闪而逝。莲柔则小心翼翼地走着,棕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屈辱。
码头上,以绾绾为首的天道盟川蜀核心成员静静肃立,目送着他们登船。
绾绾今日换回了她偏爱的红色长裙,外罩一件纯白狐裘,站在冰冷的晨风中,衣袂飘飘,宛如谪仙。
看着青衫消失在船舷之后,娇躯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了一下,藏在狐裘下的玉手悄然握紧。直到东溟号收起跳板,水手们开始忙碌地升起船帆,绾绾才缓缓松开手,脸上恢复了一贯的、令人捉摸不定的浅笑。
巨大的船帆在桅杆上缓缓展开,迎着微弱的江风。东溟号发出一阵低沉的摩擦声响,开始缓缓离开码头,调转船头,向着下游方向驶去。
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江面,庞大的舰影逐渐变得模糊,最终与远方的水天一色融为一体,只剩下隐隐约约的轮廓,以及那缓缓荡漾开来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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