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受新折统所扰?

“皇叔,”他轻声道,“这般微服而出,父皇若知——”

朱瀚打断他:“你若怕,就回去。”

朱标顿了顿,随即笑了笑:“若真怕,也不会跟您换了这身旧衣。”

朱瀚一笑:“走吧,太子殿下。”

两人由北巷入市,避开禁军眼目,穿过漕街、经文昌坊,最终步入京西旧城——此地人称“半边巷”,乃旧时迁民杂居之地,坊墙残破,屋舍斜斜。

朱标一眼望去,街头孩童赤足追逐,老人于屋前编蓬织席,妇人背婴谈笑,却皆衣褴而不自卑。

朱标轻声问:“这是……城中最贫之地?”

朱瀚淡淡答道:“不,是最活的地。”

他们未入茶馆,不进学坊,只沿街而行,听、看、记。

朱瀚时而停步,耳微侧,似在辨谈中之语。

街边一座油铺前,一名年约六旬的老者正与铺中伙计低声计账,语中多提“漕粮”、“入官”、“账未兑”。朱标侧身靠近,静静听着。

“老胡,这批油你要真拖到下旬才付,咱可撑不住。”伙计压低声音。

“那也没法子,”那老者摇头,“今岁征粮多添两项,一是‘民自报补’,二是‘丁役调解’,说是合算了人数,其实……哼,东宫设的规,咱们小民难断真假。”

朱标听得一怔,轻声道:“这是……贡籍折统后的民议?”

朱瀚只望他:“不出宫,你听得见这个?”

朱标沉默片刻,快步前行。忽见前方茶肆中,有一群人围坐,正论政而谈,不似平民,倒像是书吏官生。

只听其中一人朗声道:“太子设外策堂,我原道是图进贤才,怎料竟有连三场皆不中之人也可上堂?此为何理?”

另一人冷笑:“你三场不中,怪不得东宫;东宫设堂,不问官品,只求一问,是人是策,不是名。”

又一人抚掌:“说得好。那太子若真肯纳言,何不立一‘议言纪’,将每人之语明书传于史册,叫后世评说?”

议声渐烈,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朱标伫立堂外片刻,欲步入,又被朱瀚拦下。

“进去便惊局。”

朱标皱眉:“我不怕让人识得。”

“可他们怕。”朱瀚语气淡然,“你若进去,他们便不敢说了。”

“你若真想知他们所言,就听——听他们不知你在时所言。”

朱标垂目:“我记得顾清萍说过,要知人心,先别自现身份。”

“那你可知——”朱瀚忽问,“人心最难听之处是什么?”

朱标摇头。

朱瀚道:“是你不愿听之处,偏偏最真。”

两人未入茶肆,静听半刻后离去。

夜色已浓,街角偶有醉汉倚墙高歌,市井气混合饭菜香、汗气与茶汤,扑面而来。

朱标轻轻道:“我原以为,政在堂上,理在朝中。可今晚看来,最明的理,反倒藏在巷口。”

朱瀚:“你当了太子这么些年,今晚才懂?”

朱标顿住,忽然低声一笑:“懂得晚,总比不懂强。”

两人继续向前,步入一个灯火昏暗的偏巷,忽听一阵急促脚步,有人跌撞奔出。

一少年扑通一声倒在朱瀚脚前,肩头染血,嘴唇发青。

“别……别送我去守门坊……我没偷……”

朱标惊问:“这是谁伤的?”

朱瀚目光一凝,俯身查看,冷声道:“是刑杖后遗未愈,怕是先前受拘……”

远处隐有喧哗,有人高喊:“那小贼往西去了!”

朱瀚抬眼,道:“别出声。”

片刻后,一队捕快带刀而入,拱手问道:“两位是?”

朱瀚未答,只往前一步,低声道:“我们是市中散客,刚入巷便见有人倒地。”

那捕头察看少年,又皱眉:“此人是前日窃入商号的贼,被责三杖放出,今日又犯。”

朱标沉声道:“他口中说自己未偷。”

捕头冷笑:“贼哪有自承的。”

朱瀚忽道:“你可有卷宗?有事主?”

捕头一怔:“你……你是何人?”

朱瀚取出一枚木印,非官非私,上刻“瀚”字,捕头一见,顿时跪下:“王、王爷恕罪!”

朱标也缓缓揭下面纱,众人俱惊,连忙叩首:“殿下在上!”

朱瀚挥手:“将他送至医坊,无令不得再杖。”

“此事明日送卷于建德堂,由东宫三案堂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