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下了两日雨,第三日的早晨,天终是放晴了。
巷口叶底再无栀子芬芳,唯有落枝打碎一地。段小宴清晨起来,特意换了件崭新的孔雀绿交领锦袍,腰间挂着那只水戏凫鸭的锦囊,高高兴兴来找裴云暎。
今日是仁心医馆五十年庆宴的日子。
医馆只给裴云暎送了帖子,没顾其他人,段小宴便自己溜去仁心医馆一趟,腆着脸问银筝要了一张来。
到了裴府,段小宴与青枫打过招呼,一进屋,就见裴云暎从屋里走出来。
他穿件朱红燕纹圆领大袖锦袍,腰束黑犀带,衬得人唇红齿白,俊秀英朗,一眼看去十分打眼。
林丹青眨了眨眼:“这是……药材?”
这话说得很有些深意,周围人都朝他二人看来。
杜长卿把草编的罐子堆在门口的长桌上,这是消暑药茶,进来买药的病者可免费拿一罐走。
这样温柔浅淡的颜色他一向不爱穿,因此做了许久都被放在衣橱中,一次也没穿过,偏被段小宴找了出来。
孙寡妇与宋嫂正拿竹筒接杜长卿门口分发的不要钱药茶,见状皆是呆了呆,孙寡妇碰了碰杜长卿胳膊,悄声询问:“杜掌柜,这位文弱的俊男又是谁啊?”
就见门口李子树下,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从车上跳下个穿绿衣的小童,麻利地掀开车帘,紧接着,马车上又下来位蓝衣青年。
“不要。”
银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见林丹青看来,又忙解释:“可能、可能写话本的人也是瞎编的……”
林丹青是一早来的,医官院旬休,她不必告假,便盘算着时间,一大早就来帮忙。
珍奇药材难寻,倒不是说价钱昂贵,而是有些药材因地域或环境原因,盛京难寻其一,她草草翻了几下,有些甚至是御药院也难得的草药,不由看了裴云暎一眼。
纪珣抬头。
阿城应了一声,把门口药桶子搬进屋,又把大门一锁,欢呼着朝里跑去。
“心下有支饮,其人苦冒眩。暑天气热,易生痰症,我家公子亲手做的青竹沥,外头可买不着。”
段小宴正色道:“毕竟是医馆嘛,大人觉得,与其送些花里胡哨的,不如送些更实用之物。陆医官又不是贪慕金钱之人,就令人寻了些难寻的珍奇药材,日后陆医官想做新药或是研制新方也方便。”
剩下的话在裴云暎冰冷的目光中渐渐熄灭。
这话当然没有人回答他。
那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微微点头算过礼,一前一后进了里铺。
“话本?”陆曈疑惑。
唯有段小宴挠挠头,语带茫然:“不是说广邀贵人好友吗……就这几个人啊?”
“咳咳——”
“说得容易,”林丹青认真反驳,“但若看话本的女子买了看来,信以为真,还以为天下间男子皆是如此。待将来成婚,却发现与话本所录全然不同,以为男的有问题,岂不是毁人姻缘?”
裴云暎丢下手中衣裳,平静开口:“段小宴。”
夏日间日头盛炽如火,这青年下车瞬间,四周却如飘来一股竹林清风,掩住闷燥炎意,格外令人舒展沉静。
那一头,裴云暎也瞧见了纪珣的衣袍,面色一顿,看向段小宴的目光登时发凉。
“哥,你这身与公服也太像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上差,又要抄一回医馆。”
段小宴赶紧跟了进去。
“再者,管他做什么呢,纪大公子是个意外,咱们只要和陆医官一样颜色……”
她一转头,见院子凉棚下的石桌前,众人三三两两已走过去入座,便招呼道:“纪医官,阿城在摆饭了,您二人请先入座吧。”
陆曈回身望去。
这青年一身浅蓝衣袍,长发以玉簪冠起,黑发明目,风韵清俊,十分的端方有礼,随他下马车,衣袍随风微微拂动好似湖面溅起涟漪。
陆曈低眉看去,纪珣也是一怔。
段小宴却皱起眉。
两位蓝衣青年彼此视线相撞,都怔了一下,毕竟这颜色实在是过于相近。
苗良方:“青竹沥?”
人还未到,声音先行,绿衣少年从马车上跳下来,声音雀跃,在他身后,有人掀开马车帘,弯腰下了马车。
段小宴语塞。
桌上医籍下还放着几册书卷,林丹青眼尖,一把抽出来,讶然开口:“《双情记……陆妹妹,你也爱看这个?”
杜长卿和阿城在外张罗,林丹青随陆曈往里铺里走,铺子被打通过,两间并做一间,原先陈旧墙面都被仔细修补过,新药柜干净发亮,一眼望去,焕然一新。
这听起来有点离谱。
这年轻人生得亦是俊俏。
裴云暎朝前看去。
裴云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正是陆曈。
杜长卿舀药汤的手一停,没好气道:“狗皮膏药。”
“那倒没有,就是后来看到女角儿受伤不起,王爷对御医叫嚣:‘若治不好她,你们统统陪葬’就看不下去了。”
这是件崭新的宫锦澜袍,颜色是干净的淡蓝色,绣了细细雪白勾云纹,一眼瞧上去,干净又清冷。
纪珣不喜群花,唯爱梅竹。如今他自己窗前养了一丛绿竹,幼时在纪家时倒是在窗前种过一树白梅,只是后来埋头做药,那时年幼,有时剩下药渣倒在梅树下,渐渐的梅树就枯死了。
裴云暎淡淡看一眼段小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