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封心下本就不畅快,见这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当下厉声呵斥,“大声些!”
那男人小贩闭着眼睛扯着嗓子一吆喝,“是……是!大人,这真的是老李头,咱们邻里街坊都认识的,平素里关系也好,坐在一起偶尔喝一盅小酒,说说家常话,怎么可能会认错嘛!这真的就是老李头哇大人!”说完,又是一顿砰砰砰地磕头。
尤封垂着眼看着,目色不明。
方才那句话里头,到底是刺痛了他的某处神经,让他整个人都跟着痛了痛。能坐在一起喝一盅小酒,说说家常话……便是寻常百姓认知中的“关系好”了,若是如此的话,自己同宁修远曾经也是极好的关系了吧……没想到,如今也算是物是人非。
那晚灵犀来找自己,说是要问自己借些人手,自己也没当回事,说家中家丁随便调度便是了,可灵犀却说,府上的家丁不顶事,想要大理寺的人。言语间,神情躲闪。再三盘问之下,支支吾吾说出了这件针对姬无盐的伏击、与暗杀。
咬牙切齿的女儿,陌生到让他有些恍惚,尤封自然不应,这件事往小了说,那不过是个酒肆琴师的生死,但是往大了说,这个琴师和宁国公府、和白家,都有理不清的关系,如今同陈家也牵扯上了,稍有不慎,将酿大祸。他只违心劝着,既劝灵犀,也安慰自己,说陈家也不是什么火坑,何况,陈家总要忌惮尤家一二的,届时,若是待得不习惯了,就回来,陈家还能打上门来不成?
说着说着,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湿了眼。
最终到底是答应了,合作的方式却换了下,出手的人由东宫来安排,而他的人负责“见证”,如此,纵然最后事情闹大,纵然尤家获罪,出于不想被牵连的考虑,东宫也不得不出手捞一捞自己。这是对尤家最有利的方式。
只是当一锤定音的那一刻,他却也清楚的知道,有些东西……回不去了,尤家再也不能单纯地当一个纯臣对夺嫡之事置身事外了,他尤封也永远不可能同宁修远毫无芥蒂地坐在一起喝茶说话了。
只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现场遇到宁修远……更没有想到,宁修远一直都藏了这样一手。
尤封心下烦郁,摆摆手让人将小贩带下去了,顺带着让手底下的人也都出去了,才走到死者跟前,弯着腰查看了对方脖子上的致命伤,又撩开衣襟看了看,摸了摸耳后,触及到人皮面具的边缘,半分意外也没有,收了手缓缓起身,对上宁修远,想了想,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