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改了主意,没有叫住宁修远。这是他熟悉的宁修远,年轻、英俊、学富五车,因此骨子里极骄傲,也有不愿随波逐流的清贵,不屑与凡俗之辈为伍。
这也是他想要的宁修远。
而不是方才朝堂之上帮这个出声、又替那个解围的宁修远——坐在他这个位置,坐得足够高,下面的一切小动静自是一目了然的。
皇帝原想着将宁修远留下,言语试探一番,但此刻他是真的累了,身心俱疲,他自觉即便此刻宁修远就坐在自己对面,自己也瞧不出什么真假来。
有小太监低着头兜着手一路小跑着过来,问“陛下可是要启程回宫?”,皇帝懒洋洋扫了他一眼,摆摆手,让人退下了。他在等张德贤回来——谁知道这个小太监是谁的人,李裕齐的?李奕维的?或者,哪个野心勃勃的臣子的?谁知道这个小太监会不会在半路趁着他身心俱疲之际将他推落湖底去?虽然他一个皇帝走到哪都是侍卫环伺,但万一侍卫救起他的时候已经晚了呢?
一个小太监的命换一个皇帝的命,对除了当事人而言的所有人来说,都是值了。
秋风携着凉意,卷起殿内绉纱轻拂,整个大殿里,空落落的,似乎连风都有了回声,呜呜咽咽,又似魂灵哀鸣哭诉冤情。皇帝坐在这张承载了太多生命与鲜血的椅子上坐了许久,他突然觉得……他似乎只能相信张德贤了。
……
宁修远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下长长的汉白玉台阶,因着之前的那场瓢泼大雨,整片广场都呈现出一种近乎于刺目的亮白来。
他微微眯了眼,就见沈谦在他前面几步开外的地方停了脚步,转身看来,眼神平静间有种超然的通透。
宁修远淡淡颔首,算是招呼,对方却站在原地,等着他上前两步,才开口问道,“宁大人可有时间,一道喝杯早茶?”
时间自然是有的,本也是这样的打算,若非如此,宁修远也不会慢吞吞地吊在后头,毕竟,小姑娘那边该是也得到了席玉送过去的信息,自己若是不早些去盯着些,就怕这小丫头又要胡来。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声吩咐席安,“你去一趟姬家,若是姑娘又要意气用事,你给拦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