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在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之中,却是沉默了下来,深深地看着这个崖下的道人,而后轻声说道:“看来你知道得远比我们所想象得还要多。”
“函谷观道典虽然大多已经不存于世,然而道圣当年还是留下了一些,我有幸见过一些只言片语而已。”
李石依旧很谦虚。
人间有神光落下,将这个道人包裹在了其中,有千丝万缕的痕迹在这个道人身上像是剥茧抽丝一般浮现而出。
而后尽数落向了那处古树之下的黑裙神女伞下。
李石并没有反抗,只是不无惊叹地看着那个神力愈发茁壮磅礴的神女,又抬头看着那些自冥河而来的神力之流,轻声说道:“看来神女大人确实已经离人间正神不远了。”
瑶姬只是平静地立于树下,看着那些千丝万缕的痕迹,那也许像是命运之流,也许像是岁月之流,然而瑶姬什么都没有说,挥手散去那些神光,平静地说道:“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石轻声说道:“临渊而栗,行舟则慎,李石既然要来神女大人的人间,自然需要得到神女大人的允许。”
瑶姬淡淡地说道:“我以为你们始终认为人间只会是人间的人间。”
李石坦然地说道:“人间自然是人间的人间,只是当下人间,是属于神女大人的。”
瑶姬静静地看着这个北方道人。
“所以究竟我是那柄剑,还是青莲是那柄剑?”
春风里的意味并不宁和,那些神光溢流在天地之间,那些山花春草,都在繁盛地生长,也在热烈地死去。
然而道人依旧很是平静。
“都是的。”
他并不畏惧什么。
当那些迷雾起于大泽之上。
有些故事,便已经不是与他有关的故事。
有些人,注定只能看着彼此,而无暇他顾。
子渊轻声笑道:“好一个道人。”
李石同样微笑着看向那个握着书卷的书生。
“不如子渊大人。”
“......”
瑶姬倒也没有什么愠怒之意,只是依旧平静地看着那个道人,声音淡然。
“你既然敢向天意借风雪,又何必来问我?去吧。”
李石行了一礼。
“多谢神女大人。”
道人穿过了那处大湖,向着南方而去。
子渊与瑶姬依旧安静地停留在那里,看着道人在大湖之中远远而去渺如微尘的身影。
书生并没有问神女在那个道人身上看见了什么。
只是长久地思索着。
“神女大人觉得他究竟是心向人间,还是心向别处?”
瑶姬平静地说道:“自然心向人间。”
子渊没有再说什么。
在那个道人离开一刻钟之后,又另一个曾经的道人缓缓而来。
这个容貌丑陋,手脚扭曲长短不一的道人,并不能潇洒地穿过那口广袤的承载着冥河之力的大湖而去,于是与那些四方而来的世人一般,高高低低地走在那些湖畔花草神柱之中。
一直过了很久,柳三月才终于挤开了那些同样残缺的神女的信徒。
在那些世人所不能见的某处神光界限之中,一步踏了出去,而后出现在了那处高崖之下。
柳三月抬头看了一眼很是遥远地立于神都之上的二人,大概觉得这样似乎并不适合交谈。
于是又缓缓地攀爬着高崖,向着极高处而去。
于是又是一段漫长的时间,柳三月一身都被那些雨雾一样弥散的冥河之水打湿了,才终于出现在了那处高崖之上。
神女转回了头来,声音一如当年一般温软地看着这个形貌丑陋的道人。
“三月尹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想来问一问神女大人一些问题。”
柳三月在崖上盛满了雨雾的花卉丛中坐了下来。
自从在当初那个故事结束,柳三月那些复苏的神海再度被神力禁锢之后,柳三月便没有什么礼神的想法了。
也许从来就没有过。
就像当初
柳三月与瑶姬所说的那样——什么样的神会对他的子民这般残忍呢?
柳三月身上的故事自然是一个残忍的故事。
这永远不是神鬼垂怜,让死人复生的故事。
所以寒蝉的三月尹大人很是自在,甚至有种故意为之的在那里坐着刮着自己鞋底的泥巴。
瑶姬倒也没有在意柳三月的态度。
这个被自己从冥河里带回来的世人,被自己变得像是一个怪物一样的世人,心里的想法与感受,她自然也清楚。
“你想问什么?”
神女站在撑伞向着那一处而去,停在了柳三月身前,替他遮着那些自高空悬垂的冥河之流的雨雾。
柳三月抬头看着头顶的伞,也低头看着神女脚上的碎花小袜子,歪头想了想,说道:“神女大人是想要示好吗?”
瑶姬静静地看着柳三月,而后轻声说道:“你可以这样理解。”
“为什么?”
“因为你让世人觉得我很失败。”
柳三月轻声笑着。
“所以神女大人依旧还是抱着与当初一样的想法。”
“是的。”
柳三月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