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幕确实极为突然。
然而所有人却并未在那样一个道人脸上看见什么愕然的神色。
只是有些释然。
反倒是一旁的某个曾经是剑修的人,却是裹在大棉被里,很是诧异地看着身旁的那个道人。
诸多道文便这样在风雪里疾射而来,尽数没入了江茱萸的体内。
这让这个道人脸上有着许多的不正常的潮红之色,继而一口很是浓烈的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
道人捂着心口半跪在了极都以西的风雪街檐之下。
南德曲裹着棉被向后退了退,像是生怕这个道人吐血吐到自己的被子上一样——毕竟风雪之地,洗被子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我似乎有些不太能够理解。”
南德曲说得很是委婉。
境界并不高,只是初入小道的道人江茱萸跪在那里,不停的吐着血,又抬起头来,叹息了一声,血口喷人一般喷着血沫说道:“我能够理解,也猜到了会有这么一日,但是大概不知道便在今天。”
南德曲仔细揣摩着江茱萸话语里的意味,挑了挑眉说道:“原来你小子真的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然谈何以论能够理解?
江茱萸抬手抓了一把雪,送到唇边擦着血迹——毕竟血口喷人不是一句什么好话,哪怕只是用在字面意思。
只是道人体内大概已经一塌糊涂,反倒是越擦越狼藉,最后干脆将那一把雪囫囵咽了下去,这才让那些血涌的速度慢了一些。
江茱萸并未回答南德曲的这个问题,只是眯着眼睛支着手,很是艰难地站了起来,看向了风雪里某个正在缓缓从登基之地走下来的年轻帝王。
“又或者其实我也应该知道便在今日的。当我发现有些事情,陛下没有与我说起的时候。”
江茱萸说的大概便是北台削足踏雪阶之事。
南德曲很是诚恳地咳嗽着,又点着头,说道:“确实是的。”
长街之中沉寂了下来。
所有人都是至此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满是惶恐地看着长街之上的某处街檐血色。
渐渐有青甲自街巷之中而来,将那个极为突然的被白荷出手重伤的道人围了起来,有士兵抬手抚摸过自己身上的甲衣,有许多细小的道文依次被点亮,许多轻微如蝶翼之风的机括声响起,而后极为迅速地自甲衣之中弹射而出许多道文锁链,将那个道人圈缚在了风雪石板之上。
南德曲很是谨慎地抱着大棉被向后退去,极为诚恳地说道:“我和他不熟,萍水相逢,闲谈一场,你们不要误伤到我。”
那些青甲并未理会这个剑修,只是将江茱萸禁锢了下来,剩下的那些青甲则是向前而去,将人群分拨开一条通向风雪远处的道路。
道路的尽头是某个已经回过神来,正在那里顶着风雪发动着自己的天衍车的陈鹤。
白荷施展完那一式道术,便执伞离开了这里,陈鹤本以为没人注意到自己了,于是想着便趁现在,先把天衍车开回去再说。
谁也没想到偷偷摸摸干的事,反倒成了众目睽睽之下的举动,面对着整个极都的注视,陈鹤一时间倒是愣在了那里。
过了好一阵才抬手用食指对戳着,小声地说道:“这就是我的东西.....”
南德曲站在街檐下,裹着大棉被长叹一声,心想也没人说不是你的东西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在你的背后,就是正在下山的北台吗?
南德曲才始叹息了一声,便有许多疑惑的目光看了过来,大概是在猜测南德曲和那个偷车的年轻人之间的关系。
这个人间剑宗的剑修久居人间,自然深谙变脸之道,在众人看过来的时候,便弯着腰捂着嘴巴咳嗽着。
“咳咳,不相干,不相干。”
......
北台赤着双足握着那样一支权杖,自风雪长阶之上走了下来,又从早已经站在了下方等待着的白荷手中接过了那柄伞,撑着伞踩着一地的血色脚印,缓缓走到了陈鹤身旁。
二人站在那里长久地对视着。
陈鹤默默地看了北台许久,双手垂了下去,只是话语之间却并未让步,看着北台认真地说道:“这是我的。”
北台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但我希望你也知道,这里面,有一些是我的。”
陈鹤本以为北台会称孤道寡,结果这个年轻人依旧只是说着我。
白荷依旧安静地站在一旁,身周道韵并未散去。
这个青天道的女子,或许才是这个年轻人最大的倚仗。
哪怕世人不知道白荷便是神河的女儿,他们也应该知道,白荷是白玉谣的女儿。
陈鹤叹息了一声,而后缓缓说道:“不如一人一半?”
北台并未说话,只是长久地看着陈鹤。
这个被南德曲说是好像终于踩在了人间的年轻人犹豫了许久,继续说道:“或者两个轮椅都给你,但是天衍机我要带走。”
北台依旧没有说话。
陈鹤的话语渐渐激动了起来,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北台。
“难道你只打算分我一个车轱辘?”
白荷站在那里,却是轻声笑着。
这确实是很是有趣的一幕。
只是北台并没有笑,只是站在那里,淡淡地说道:“一个车轱辘我也不会给你。”
陈鹤挑了挑眉,看着北台说道:“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证明你有多了不起,只是为了让我们知道,你们北家失去的,你会全部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