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赤足踏风雪

北台眸中似乎有些光芒闪烁,眯着眼睛看了陈鹤许久,而后轻声说道:“我没想这么说,但你这么说,确实让我觉得很好。”

这个穿着道袍的鹿鸣新帝一字一句地复述着陈鹤那句话:“我北台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证明我有多了不起,只是为了让你们知道,我们北家失去的,我会全部拿回来。”

陈鹤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但天衍车肯定是额外的东西。”

北台淡淡地说道:“我们忍让了千年,难道就不能跋扈一下?”

陈鹤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北台轻声说道:“天衍车给我,我可以给你做铁板豆腐吃。你离开南衣城这么久了,肯定也会想念那种味道......”

北台静静的看了陈鹤很久,而后撑着伞向着那样一条被世人让开的道路而去。

“好。”

陈鹤却也是被这极为干脆的应允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不是就想吃一顿铁板豆腐?

.....

南德曲其实很是担心陈鹤会不会被北台直接剁碎埋进了雪里。

毕竟人家的登基大礼,陈鹤却莽撞地整着这些幺蛾子。

是以当他看见那个曾经很是沉默很是忧郁的北大少爷撑着伞停在陈鹤身前的时候,他确实担心陈鹤会出什么意外。

二人似乎是争执了起来,站在风雪里你一句我一句。

南德曲的心也不由得悬了起来,于是连鼻子都不堵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鼻子会不堵了,但不堵了总归是好事。

他现在既不是道人,也不想做个大夫,自然懒得去深究这些东西。

好在陈鹤最后似乎是说服了北台,那个年轻人便这样赤着双足穿过无数世人的注目,向着这边而来。

南德曲自然明白北台不是很喜欢他们这些人间剑宗的人,所以也没有什么冒头的想法,只是老老实实地缩在大棉被里,像是一条挂在墙边的大蚕蛹一样。

北台确实看了南德曲很久,只是看着这个曾经的剑宗师兄老实安分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到了江茱萸身前,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道人一直在吐着血,满身枷锁,像是一只落入了蛛网的蝴蝶一般。

于是撑着伞的北台,像是一只大肚子蜘蛛一般,带着许多血色,一点点向着猎物爬了过来。

江茱萸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个依旧蓄着胡子的年轻人。

不得不承认,北台的那些胡子因为年纪不大的原因,虽然很显青涩,但是今日这个时候,这个年轻削足带血踏长阶受传帝之礼,倒也是有了那么一丝威严的味道。

唯一不足的是,北台身上的那件道袍。

道袍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出尘的。

穿在帝王身上,也许可以作为常服,但是很难作为庄重的服饰。

所以江茱萸很是诚恳的,一面吐着血,一面说道:“陛下若是不穿道袍,会更好看一些。”

北台静静地看着江茱萸,缓缓说道:“到底是不穿道袍会好看一些,还是你担心我穿了道袍,你就想要杀了我?”

江茱萸轻声笑了笑,说道:“看来陛下确实已经知道了一些东西——不瞒陛下,二者确实都有。”

北台听着这样一句话,神色瞬间便冷了下来,将手里那一支权杖像是剑一样抵在了江茱萸眉前。

“原来你真的是十九章的人。”

江茱萸诚恳地说道:“没有什么真不真假不假,陛下,只要你想,你也可以是。”

北台沉默了少许,收回了权杖,站在伞下,很是平静地说道:“我不想,也没有什么兴趣,你们所做的是大仁义也好,是大罪孽也好。这些都是闲人才能去想的事,我很忙,忙着向神河讨要公道,忙着告诉世人我们会拿回来属于北家的东西。”

江茱萸轻声说道:“事实上,陛下也应该看到了,二者有时候,其实并不冲突,这便是我们能够并肩走了这么久的原因。”

北台深深的看着这个道人,缓缓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将你当成了自己的兄长。”

江茱萸不无遗憾地说道:“很可惜,我已经有一个弟弟了。”

那个弟弟自然便是青天道的江山雪。

二人长久的站在风雪里,白荷默然无语地站在一旁。

江茱萸虽然境界不如白荷,但是确实是白荷的师兄。

否则当年白荷来到南衣城的时候,也不会将江茱萸他们带过来。

江茱萸转头看向了白荷,叹息了一声,说道:“师妹看起来柔柔弱弱,下起手来却是狠厉得很。”

白荷轻声说道:“我自然不是什么柔弱的女子。”

北台一路走到今日,自然少不了这样一个女子时常替他打些伞遮些风雨。

“但我很好奇,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江茱萸满是不解的说道。

他既不是谢苍生的弟子,他们是同一代弟子,与谢苍生的交集也不多,这个三十多岁的道人,大概还未入道,那个道人便已经登楼九重,离开了青天道。

哪怕谢苍生的身份被揭开,也很难让人想到这样一个并不出众的道人。

北台平静地说道:“有些早。”

江茱萸挑了挑眉,看着北台缓缓说道:“有些早是多早?”

这个年轻的帝王轻声说道:“你那次离开大漠,去溪云观见你那个亲弟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