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是骂应该问心有愧。
后来呢?
大概是骂不要脸了。
李石低下头去,轻声笑着,笑着肩头不住地耸动——这倒是道人少有的失态之举。
笑了许久,道人才平息下来,止住了笑意,端正了身子,一如很多年前初闻大道那般,正襟危坐。
“你说错了。”
大雪与张梨子听着这样一句话,都是不解地看了过去。
“事实上,我问心极愧。”
端正地坐在溪畔的道人,无比认真也无比忧伤地看着溪畔的一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大雪还在这个臭名昭着的师叔眸中,看见了一些很是深沉,或许是留恋的情绪。
“所以最开始,当我重新站在这处溪畔的时候,人间的风吹来的那一刹那,我好像看见了很多年前的少年的自己。”
“那时我们的身上总有着拂不尽的草叶,洗不尽的尘泥,但好像那样的少年时候,比任何一刻,都要干净得多。”
“于是嬉笑怒骂,好像总会成为一种落在自己身上的谶语。真奇怪啊,大雪。”
道人重新笑了起来,只是那种笑意,好似有着许多的落寞。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成了白风雨。”
“我以我的意志,作为世人的意愿了.....”
溪畔安静了下来。
就像方才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很是扰人,于是至此终于清明了起来。
大雪并没有被感动,只是认真的,诚恳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叔,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师叔为什么不回头?”
为什么不回头?
难道是一生热爱,回头太难?
道人轻声笑了笑,说道:“因为我只是觉得我的做法错了,而不是我要做的事错了,我们应该更有耐心一些,想尽办法,去更为温和地,劝说那些大人,告诉他们啊.....”
道人站了起来,站在溪畔,站在秋风里,无比温柔地说着。
“告诉他们,我们是这样的惶恐,能不能,能不能请你们死一死。”
这是谢苍生与流云剑宗徐行苍曾经说过的一句类似的话。
只是那个道人话语里满是讽刺,讽刺不能这样。
而李石说得很是遗憾。
遗憾不能这样。
大雪很有耐心地听完,而后问了一句。
“有什么用呢?”
李石再度摸向了怀里,很是平静地说道。
“或许有,或许没有,但......”
“成与不成,无非心诚。”
这个年轻道人从二人身旁走了过去,只是不知为何,又折向了一旁的草地,从某片草叶上捻起来了一粒大米,送入了唇中,嚼得满口人间谷味,而后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大雪默然地坐在那里。
虽然他说了很多,但是他依旧不明白,这个师叔为什么会突然回观一趟。
似乎除了吃了那一粒米,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做。
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道人坐着扫帚,很是不解地沉思着。
张梨子却是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跑向了那片草地,在那里翻找了许久。
最后这个下定了决心要爆炒一只鸡吃的山月城小姑娘,不得不承认。
李石把她早上撒下的最后一粒米给吃掉了。
张梨子怅然若失地站在那里,回头张望着道人远去的背影。
这个师叔,确实糟糕至极。
确实不要脸。
......
青椒其实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在岭南的时候,那样一簇桃花在大雪里盛开的模样。
那种极为明艳的色彩与无比纯洁的白雪同时出现在青山小楼外的时候,那确实是一幅很美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