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大人病了?”郑注脸色一变,仿佛真的急人所急,对王守澄道,“我那一点浅薄的医术,本不该在人前卖弄,但李将军特意前来相请,我若不去,一是辜负了韦大人与李将军的盛情,二是担心又被那些搬弄是非的小人借题发挥,毁谤我与大人,所以我还是得去一趟,兴许韦大人的病,我真的能够想出一点办法。”
王守澄笑着听完他的话,点头应允:“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去一趟吧。”
郑注得了王守澄的准许,便跟着李弘楚前往左军大营。神策军左右二营隔着一座大明宫,两人骑上马在禁苑中飞驰,快马加鞭,不多时便抵达了左军大营。
此刻韦元素正躺在大帐中装病,郑注与李弘楚并肩走到帐外,忽然停下脚步,在李弘楚诧异的目光下,弯下腰卑躬屈膝地进帐。
如此大礼,连李弘楚见了都不禁汗颜,跟在他身后劝道:“大人不必如此拘礼。”
“下官第一次来左军大营拜见韦大人,却是因为大人贵体违和,真是忧荣参半,惶恐不已。”郑注一路弯着腰走进帐中,跪地请罪,“韦大人乃是国之栋梁,岂容下官这一点粗浅的医术在大人面前卖弄?然而事急从权,下官才疏学浅,万望韦大人不弃。”
躺在榻上的韦元素原本以为郑注是个眼高于顶的人,冷不防听到他连篇累牍的谀辞,颇觉意外,只能不动声色地伸出左手供他搭脉,客气了一句:“有劳郑大人费心。”
“应该的。”郑注细心地替韦元素搭脉,望闻问切时,句句都是嘘寒问暖,最后又问,“将军说大人便血七八次,请问便溺可有保存?”
韦元素望了李弘楚一眼,迟疑地开口:“便桶在屏风后。”
“为了确证病症,下官需要检视一下将军的粪便,劳烦李将军命人备好温水及手巾,以便供下官漱口净手之用。”
此言一出,韦元素顿时变了脸色,连声阻拦:“那等秽物,最多看一眼也就罢了,怎能让大人如此检视,使不得,使不得……”
“大人此病来得凶险,下官怎可马虎?大人不必过意不去,这是身为医者的本分。”郑注说罢,不由分说地走到屏风后,韦元素大惊失色,慌忙让李弘楚下去准备温水和手巾。
李弘楚再也想不到郑注是这等吮痈舐痔之辈,震惊之余,只能暂时放下计划,领命出帐。
韦元素一个人留在帐中,脸色阴晴不定地盯着屏风,一会儿想郑注这个人如此赤诚讨喜,做小伏低,难怪能被王守澄这般宠爱,一会儿又想今日在这里杖杀了他,就算枢密使能在天子面前帮自己脱罪,与右军的梁子可就结定了,王守澄迟早会拿他开刀……
就在他左右为难时,郑注已从屏风后出来,一脸喜色地对韦元素说:“恭喜大人,大人的粪便与血液鲜明分离,说明这出血不是肠胃深处的溃破引起,多半是大人排便次数过多,内痔破裂所致。只要是这一类的出血,对身体都无大碍,大人可以放心。”
韦元素满脸烧红,因为愧疚支支吾吾道:“那就好,那就好……”
其实这只是他们为了做戏,往粪便上浇了狗血而已,眼前这人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一心行医救人,钻研病症,倒让他分不清到底谁是君子,谁是小人了。
就在这时,李弘楚将温水和手巾送到,郑注一边神色自若地漱口净手,一边对韦元素道:“大人的粪便苦涩溏稀,是湿邪的症状,应是苦夏之后,秋季又受了湿寒,加上心情郁结,操劳过度,才猛一下发作得如此厉害。下官为大人开一副药,只要按时煎服,很快病情就能好转,只是治标终不如治本,而治本,莫过于治心,下官这里有些发自肺腑的话,想对大人说,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韦元素听到这里,不由起身下榻,握住郑注的手,亲自拿起帛巾为他擦拭。李弘楚站在一旁,对韦元素拼命使眼色,只等他一声令下让自己动手,然而韦元素一双眼睛只落在郑注春风般的笑脸上,全然不顾李弘楚的暗示:“郑大人心里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下官昔日侍奉右营王中尉,心里便一心一意只有他,他曾说左右二营矛盾由来已久,然而大家共侍一君,本不该有高下之争,希望有一天能化干戈为玉帛。那时下官总说王中尉有雅量,左营却未必能容人,今日见了大人,才知道是自己一叶障目。”郑注说得不急不缓,音色如玉石轻碰,瑽瑢悦耳,“大人这病症,病根就在‘忠君报国,心忧天下’这八个字里,若想治本,也许下官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第105章 神秘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