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台上鼓点如骤雨,晁灵云一个燕子抄水,后蹬的鞋尖简直像踢中了宾客们的心。如痴如醉的众人心中顿时一紧,仿佛策马过春林,一不留神被细细的柳条打在身上,又疼又酥又痒,却让人越发春风得意,沉醉得只知道痴笑。
“好!”刘稹率先喝了一声彩,满座宾客一呼百应,雷动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晁灵云就在这热火朝天的气氛中结束了舞蹈,气喘吁吁地向刘稹行了一礼,走下舞筵。乐营将笑得合不拢嘴,陪着她来到刘稹面前,例行侑酒讨赏。
赏自然是要重重地赏的,刘稹饧眼看着晁灵云,拿着酒杯接酒的手都有些不稳。方才离远了看还不觉得,眼下美人走到近前,被明晃晃的烛光一照,那滴粉搓酥的小脸更是晕了一层光华,乜斜的水眸迷离着,一颦一笑都是风情万种。
刘稹未及开口,身子已是酥了半边,一双虎目半眯着,活似被人驯服的大猫:“晁娘子从长安来?”这白痴一样的傻话,听得乐营将想笑又不敢笑。
“回都头,奴婢的确是从长安来。”晁灵云甜甜地笑着,柔声道,“奴婢在长安待得不顺心,有意离京谋生,又讨厌江南那些酸文假醋的读书人,想起从前在平康坊曾听说,天下英雄豪杰多半出自昭义,这才慕名而来。”
“娘子喜欢英雄豪杰,来昭义就对了。”刘稹满面红光道,“我也看不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还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才值得托付终身。”
晁灵云掩唇娇笑:“都头所言极是。只可惜奴婢这残花败柳之身,不知是否还能遇到良人。”
刘稹瞧着她娇娇俏俏的模样,懊悔不迭:“娘子这是奚落我呢?都怪那使者满口胡言,说什么十年前就在平康坊见过娘子,害得我一时嘴快,冒犯了娘子。万望娘子大人大量,别与我这粗人计较。”
“都头千万别这么说,可折煞奴婢了。奴婢是什么身份,哪敢记都头的仇吶?”晁灵云娇嗔着说完,却把话锋一转,“何况那使者也没说谎,奴婢十年前确实寄身平康坊,还与刘府公有过一面之缘,受到他不少照拂。今日奴婢在乐营听说刘府公身体欠安,心中十分牵挂,奴婢自知身份微贱,但受人恩惠,不敢或忘,还是很想去探望一眼,不知都头可否恩准?”
她说出这番半真半假的话,本意是为了试探,不想刘稹却满口答应:“如今世态炎凉,人人趋炎附势,捧高踩低。难为娘子还一心记挂着伯父,想去探病,让我这做侄子的都有些惭愧。这样吧,今晚宴散你就留在府中住一夜,明日一早,我亲自陪你去看望伯父。”
晁灵云没想到他能答应得如此干脆,愕然之下,都有些傻眼。
第248章 落入圈套
这日宴散之后,晁灵云留宿于节度府中,在洗过一把脸后,对着镜子里不施粉黛的自己,心情十分忐忑。
她有自知之明,虽然镜子里的人容颜算得上姣好,却不足以魅惑刘稹。今夜是自己的精湛舞技,加上明烛、艳妆、醇酒相助,才使得刘稹刮目相看,换来他殷勤地示好。
待到明日见了阳光,老妖精就要变回原形了……晁灵云哀叹一声,捂着脸自语:“天哪,等刘稹瞧见我的真面目,一定会立刻将我扫地出门!”
等等,如果今夜就去查清楚刘从谏的死活,等天一亮刘稹发现自己看走了眼,顺理成章地将她撵出去,岂不是美事一桩?
晁灵云顿时转忧为喜,倒掉铜盆中羊脂一样白的洗脸水,重新开始傅粉施朱、描眉画鬓。
她的手艺虽然不精,但到底打扮了十多年,若在月下朦朦胧胧地看着,哪怕谈不上绝色,也算得上娇媚可人。
晁灵云打扮停当,便从榻下摸出了自己的弯刀——早在进入节度府之前,她便将随身的弯刀藏在鞍鞯下,趁机挟带入府。在乐伎出府时,她又装作送行将刀悄悄取回,藏在了客房里。
眼下节度府戒备森严,环境陌生,与其花力气躲避全副武装的府兵,倒不如让人误以为她是一个有心攀高枝的轻浮女人,所以晁灵云刻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只将弯刀藏在宽松的帔巾里,悄然走出客房。
她一路沿着穿廊摸到后花园,装作夜游散心,慢慢接近后院最高大敞阔的建筑,那里不出意外就是刘从谏的燕寝之所。
此时花明月暗,四下寂静,一排灯笼幽幽照亮回廊,偶尔有身着白衣的婢女从廊中走过,面容冷漠,身姿娉婷,却听不见一点脚步声,活像裱糊的纸人。
晁灵云躲在花影里,暗中观察,忽然看见一名婢女捧着药罐从正房里走出来,将药渣哗啦一声倒在廊下,又倒扣着药罐在扶栏上磕了磕,才转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