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中与岸上的河北军士看来,这位陛下已经卑微得不能再卑微,抱着最后一点期望,希望岳丈看在妻子的份上,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而渡口上的箭矢果然也缓了一缓,顾泽成不由心中一喜,觉得今日之事还有转机。
却听陆正杨冷笑道:“本王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不过是赏识你才华人品,才将独生爱女托付,可你是怎么对她的?她才小产,你便带个不清不楚的贱婢大着肚子回去,还想要本王认下此事!你先时落魄河北,本王是怎么对你的!你登基称帝之后,又是怎么对我儿的!
呵,什么你与我儿的家业又大一分,我看,是你与那贱婢的家业又大一分吧?”
原来却还是为陆青殊鸣不平,顾泽成心神顿定。
他原本是不想在自己这么多下属面前谈论家中私事,但如今这局势,为了安抚陆正杨与真定军,也顾不得这点颜面了。
于是顾泽成道:“岳丈大人,方氏与小婿自幼有婚约在身,乱世离散,朕只当她已经亡故才敢求娶殊儿,但她既然未死又在这乱世无人可护,朕又如何敢背弃盟约……这前后让殊儿受的委屈,千错万错,都是小婿的错。
若岳丈是担心朕因为方氏今后有负殊儿,朕可说服方氏,不论她将来所出是男是女,皆过继到殊儿膝下,由殊儿抚育,这家业,将来必是朕与殊儿子嗣的!”
说实话,在河北军士看来,他们这位陛下已经十分有诚意,本来嘛,乱世之中,陛下又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皇后与方妃之事,本就无奈,如今真定王这样计较,孩子将来都过继到皇后膝下,这已经是两全之策,人家方妃还受了委屈呢。还得是他们陛下,面对这样的局面,还努力周全所有人,不惜这么委屈求也要让真定王与皇后顺气。
渡口那里,陆正杨也沉默下来,显然也十分犹豫。
好半晌,陆正杨才哼了一声道:“今日陛下可是在三军之中说出此话的!众人皆可作证!”
顾泽成心中大喜,微笑应道:“朕一言既出、自然是驷马难追!”
陆正杨冷哼一声,渡口上,真定军才缓缓收了兵甲,让出路来。
顾泽成一时间却有些迟疑,如果命人前去探路,又显得对陆正杨心有忌惮、不利于刚刚才缓和的关系……思及此,顾泽成下定了决心,便要直接驾船过去。
却听一个声音大惊道:“陛下不可!那老匹夫定是诱你过去要下狠手!”
顾泽成心中那点忌惮被叫破,登时大怒,他刚刚才同陆正杨缓和一二,这声大叫,岂非撕破刚刚那点缓和!
随着这声大叫,一艘小船靠近了顾泽成,竟是一身狼狈的郭继虎。
先时在上游叫顾泽成调头的,赫然也是他。
此时,郭继虎不顾顾泽成的难看脸色,竟是号啕大哭:“陛下!那陆氏绑了柯栋材、夺了宛城,可见早就心怀不轨,陆正杨那老儿就不可信!陛下,我早说了陆老儿不可信!他今日定是故意失约在先,差点让我军大败,处心积虑就是为谋夺邢阳渡!现在还想骗陛下过去!陛下!你这次定要信我啊!”
顾泽成心脏狂跳:“陆氏何时夺了宛城?你何时知道的?……为何、为何不早点报予朕!”
郭继虎犹然不知错在何处:“陆氏半月前便夺下了宛城,我在先时陛下的军报中便回复了呀,可陛下你依旧叫我与那陆老儿设伏,如今、如今……陛下!我早说了,陆老儿绝不可信啊!”
这一瞬间,顾泽成只觉得眼前一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今日大战之前,自己心中那些隐约不好的预感,到了此时,终于彻底明了。
陆青殊乃是他制衡陆正杨的最重要的一张底牌,宛城那边形势有变,乃是何等紧要的事,郭继虎竟然只是来信报他,并在收到他后续书信之后再未生疑,简直蠢不可及!
还有那陆正杨,竟是不知从何时生出的心思,分明连自己身周的信息都能掌握,只怕自己心腹之中,亦有人投了他!陆氏半月前便夺了宛城……那时他不过才刚刚发兵,正从飞狐陉绕道去井陉道,陆正杨绝不可能没收到陆氏的传信!可偏偏在井陉关之时,他还一口一个陛下,将不情愿出兵演绎得像模像样,当真是好深沉的心思!
自己在图谋真定兵,这位真定王却在图谋自己的整个河北!
甚至一直到刚才,陆正杨分明已经手握整个河北,却还在伪装,什么心中不忿给陆青殊讨个说法,不过是想诱他接近邢阳渡而直接射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