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成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感到后怕,他此时只觉天旋地转,局面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般的?
恍惚中,他眼前仿佛出现一张冷淡的艳丽面容。
曾经,这张娇俏面孔见到他便会如花绽开、艳不可及……是什么时候起,这张面孔便只有这般冷淡、疏远……还有他不愿意承认的俯视。好像他不过只是个路人般,可有可无。
一直以来,对方氏的刻意宠爱,是不是也有这冷落的缘故?
脑海中,那冷淡瞥来的隐约俏目中似乎亦流露出一抹隐隐不屑。
是了,这局面的失利不过都只因为陆青殊一人!
这次发兵,他算准了王通的志大才疏、算准了顾用的求稳求全,甚至也算准了陆正杨对陆青殊的在意,为了牢牢控制住这张牌,他甚至留下了柯栋材。
可他唯独漏算了陆青殊!柯栋材手握整个宛城的文武重臣,竟然都没能控制住这妇人!
是了,岂止柯栋材……就是他顾泽成,不也败于这妇人之手,他又怎么会以为,柯栋材就能制得住她!
此番呕心沥血精密算计、甚至不惜亲犯矢石冲锋陷阵,这天下大计,竟坏于一妇人之手!
一时间,顾泽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后悔将方氏带回宛城之事。
但这会儿顾泽成已经来不及去梳理凌乱的思绪了。
陆正杨在渡口上哈哈大笑,口气中十分遗憾地道:“郭继虎,先时可多亏你这蠢货相助,今日该在夹山赠你一箭的。”
郭继虎不由大怒:“陆匹夫!你当真是卑鄙无耻,明明约好一道合击顾用,你却失约不至,谋夺邢阳渡,现下被拆穿了还这般恬不知耻,意图诓骗陛下!”
陆正杨却是冷笑道:“到底是谁卑鄙无耻!顾泽成,你如何待我儿的你心里有数!便是如此,本王守着真定也兢兢业业,自问从未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但井陉关一战,你是如何做的?悄悄从井陉道后面摸上来却全然不知会本王,难道打的不是黄雀在后的主意?意图以我儿来要挟本王替你收拾顾用,自己却早早与郭继虎约定好战后要夹击我真定儿郎!顾泽成,你敢说全无此事吗?你有何资格指责本王行事!若说卑鄙无耻,谁能比你顾泽成更卑鄙无耻!!!”
顾泽成这些行事,都有蛛丝马迹落在两军兵士眼中,陆正杨所说,桩桩件件,无疑十分可信,顾泽成确实无法反驳。
真定军士顿时愤怒鼓噪起来,各种淫词秽语统统朝顾泽成祖宗十八代丢去,更有兵士甚至直接拉下裤子朝河中顾泽成的方向尿了起来。
便是河北军士,再看向顾泽成,眼神都有些奇怪,竟连他们也觉得,如果真定王说的都是真的……那难怪人家要让女儿和这位陛下一刀两断,隐隐地,这位陛下平素那些重情重义的名声,都显得再也站不住脚。
但顾泽成却始终神色冷峻,好像即使是被陆正杨这样当面将生平所为不堪之处都揭露出来、即使他从今往后在下属面前都是个卑鄙无耻之辈,他也没有半点被激怒的模样。
他只深深看着陆正杨:“岳父大人,如今这般局势,王通大败、顾用已死,天下一统只有一步之遥,便是岳父能据河北,但岳父您已年过半百、也只青殊一个女儿,又于天下大势何益?朕与青殊夫妻恩义三载,先前纵有许多对不住岳父之处,但天下大争、人人为棋,若岳父现在肯放开邢阳渡,我顾泽成在此立誓,定会善待青殊、终身不负,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陆正杨却是怒斥道:“顾泽成,事已至此,你竟还敢口口声声提到我儿!本王日夜都在后悔,当初将爱女下嫁实是本王当初瞎了眼、识人不清!至于天下大势,你顾泽成还不配!自今日起,你与我儿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说罢,陆正杨将一支箭矢一掰两段,显然恨意深沉、决断已下。
顾泽成眸光一沉,陆正杨这是铁了心要撕破脸占河北、再无转寰了!
老匹夫,既给你台阶不肯下,顾泽成朝渡口方向挥手大喝一声:“动手!!!”
可是,良久,渡口那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泽成心头一跳,却见渡口上,陆正杨的副将用长枪挑起一个人头:“顾泽成,你可是还指望着这个叛徒替你动手?”
在无数火把映照下,隐约可以看清那人面目,正是陆正杨的近卫队长。
顾泽成直到此时,才是真正变了脸色。此人正是顾泽成早早埋下的后手,在他原本的计划,若是陆正杨侥幸活过了井陉关与邢阳渡两场大战,收到他的信号,此人定会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