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贺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他不再谈起那个人,毕竟,这是最后一日了。
然而,就在闵鸣的拦阻声里,
闵贺的双瞳慢慢瞪大,
那张熟悉的面孔,踏进了院内。
“是你!”
闵贺深吸一气,嗓音低沉。
话音落下,闵宁猛地转过头去,便看见陈易立着。
温情骤然而散,气氛急转直下,风亦寒凉萧瑟,那人不发一言,就踏着院中的枯叶,缓缓走了过来。
闵贺眸光凝起,直直盯着这不速之客,气机滚动,阴煞阵阵,似是随时呈现出日游神之姿。
一旁的闵宁微垂着面,她默默攥住刀柄,五指颤抖,紧张难以掩盖。
院子里弥漫着化不开的冰冷死寂。
“给你老人家带了点东西。”
那人说着,把手深入到怀里,像是从里面摸着什么,闵贺神色紧张,却见他最后摸出一块红艳喜人的喜馍馍,递了过来。
闵贺微微一怔。
他今早便听见了鞭炮声,这俨然就是这人从那里讨来的喜馍馍。
“你老人家要走,刚好有人结婚,我匆匆赶来,没有东西好准备,就在那讨了个喜馍馍。”
陈易走近着,把喜馍馍递到了闵贺的面前。
闵贺全然未曾想到,陈易若举刀,那他早有准备,可突然递来一个喜馍馍,反倒让人不知所措。
最终,闵宁快步走了过去,代爷爷接过了喜馍馍。
她把喜馍馍掰了开来,香气滚烫啊,飘着荡着,闵贺也闻得到,死了的魂魄不能吃,不能喝,可人们还是把贡品放到坟前,只因闻得到,闻过了,也就吃过了。
“你…为何要来?”
闵贺微微转过头,凝望起了陈易。
他在长孙女口中几次听过这人,正是这人,觊觎着这落魄闵家之中的两个相依为命的姐妹,屡屡要胁逼迫,从前便是背靠林党徇私舞弊之徒,如今仍旧贼心不改。
而且,偏偏闵宁对这人犹为上心,而这人的武道境界,也入了春秋名册。
以这人的能耐,当面把他闵贺打杀干净,可以说轻而易举。
“我知道你怎么看我。”
陈易终于开口了,嗓音平淡。
闵贺回以冷视道:“既然知道,那你何不就此离去?”
“因为你们打不过我。”
闵贺刹那哑口无言。
唯有双手攥紧了些,他面有怒色。
良久后,他沙哑道:“有什么话,便说。”
陈易从怀里慢慢掏出了那张通缉令,道:
“是闵宁把这通缉托了给我。万西峰,武道六品,诨号金刀贼,为人作恶多端,滥杀无辜,却又犹为重孝,家有一位瞎了眼的老母,我杀了他。”
闵贺面色冷然道:
“那又如何?你不是正擅杀伐?”
“但我除杀了他之外,还让人赡养他的母亲。”
陈易嗓音平淡,
“你,明白吗?”
闵贺的脸上,出现了略微的错愕。
一旁的闵宁双目落在陈易身上,默默地看着他。
陈易缓缓说道:“我确实觊觎她们两个,你觉得她们所托非良,我也不否定,但现在,我愿意为她变好一些,我愿意强求一下自己。”
他的神色无比坚定,话语亦是有力。
闵贺听在耳内,厉声喝问:
“那又如何,她的命不在这京城里!”
“与我何干?”
陈易的嗓音低了下来,
“我不会想着劝服你,但我在意她,她也在意我,这事如果你还有什么话想说,我不介意手底见真章。”
闵贺幽魂的眼眸似冒着鬼火,他直直注视陈易,面里犹带怒意,良久后,便撞见闵宁那繁复的目光,最后,他沉下心来,喑哑地问道:
“你知不知道你会毁了她,你把她强留在这里,知不知道她到底要怎样?”
陈易深吸一口气,骤然提高了语调:
“那就让她离京。
你们都说我会毁了她。
我不会,
我强求我自己等,让她自己来选,我会等她自己愿意!”
话语不高,却似如铮铮铁语般坚定,即便是闵贺,此刻也瞳孔猛缩。
“你说什么?”
闵贺有些失神,似全然没想到,这个人竟会做出如此让步。
“我不会毁了她。”
陈易拍了拍无杂念,洒然一笑:
“她现在是个少侠,
以后会抬起头、背起剑,当个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