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蜀王并不打算跟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东西打机锋,随口问了两句,敲打敲打,便让人退下了。
待老人离去,一袭青衣的儒士轻声说道:“王冲虽只是个七品小官,但与京里的钦天监却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王爷就算要治他的罪,也不可明着来。”
赵狰冷笑两声“这个我当然知道,这老家伙一边吃着我蜀中俸禄,一边又暗地里给京城通风报信,可真是条胃口大的老狗。你说这些年钱和人,我可曾少给过他。结果呢?这本该占据蜀中交通枢纽的下邳城愣是给我搞成这个死样,真是越老越糊涂。”
陈庆微微一笑,点破道:“王爷怎知这是王冲能力不行?”
蜀王闻言一愣,皱眉道:“你是说这也是宫里那位的意思。”
青衣笑而不语,但赵狰已经明白,一个区区的七品官还不敢当着他的面阳奉阴违,这些年始终给他和稀泥,必然是受了皇命。
陈庆解释说道:“下邳城乃蜀中交通要点,四通八达,道路纵横。若是再此立一座宏伟大城,那么王爷便可以此处为跳板,立于不败之地。进可出蜀,挥师南下,逐鹿中原;退可入川,坚守壁垒,成一方枭雄。如此重要的地界,也难怪陛下会不放心。”
赵狰撇了撇嘴,道理他都懂,但这就像卡在他喉咙里的一根骨头,偏偏还不能吐掉。不然贸易通道一旦建成,哪里还需像现在这样,出一趟兵就要各处送粮,走走停停多费事。
陈庆接着说道:“比起这个,我想王爷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赵狰无奈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事,这趟天渡城之行可谓让蜀军士气大大受挫,向来敢打敢杀的蜀中精锐头回认识到在真正的仙人面前,他们是何等渺小,无论用多少人命去填,也依旧挡不住对方前进的脚步。
赵狰拍着额头无奈说道:“这确实是个麻烦,但是人都会怕死,我也怕呀。没办法的事情,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单人冲阵,千军不挡,他娘的,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做到?”
陈庆摇了摇头:“我倒觉得将士们士气不振并非慑于仙人之威,而是在于王爷?”
蜀王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我?”
青衣儒士拱手说道:“王爷入住蜀地,扫除豪门氏族,使穷苦百姓有了出路。无视身份背景,广纳入奴仆入伍,兵力也由原本的一万,扩充到如今的五万。”
赵狰呵呵干笑了两声:“就这点人还是我上了几回奏折才讨到的,哪像他晋安王赵全,占据江东六郡,光水师就有十万众。我造艘大龙舟在路上跑,就是要气气他的。”
陈庆说道:“蜀中将士多是苦寒出生,他们深知只有王爷在,蜀地才能安泰,他们的家人才能过得丰衣足食。没了后顾之忧,蜀军人人自当为王爷死战。”
“可天渡城前一战,那人单人冲阵,长驱直入跳上龙舟,却是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若是连王爷的性命都无法保障,他们这些人死战又有何用?今后蜀地若是易主,保不齐再度成为豪强争权夺利的猎场。”
蜀王摸着圆滚滚的肚皮,一脸为难,这是个死结,很难解啊。
赵狰想了一阵,沉声说道:“传令下去,等粮食运到,大宴三日,让将士们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同时找人散播一些流言,说那日在天渡城外,仙人冲上龙舟,并非为难本王,而是有意结交,甚至隐约透露出要当蜀地客卿的想法,总之怎么好听怎么来。”
陈庆闻言欣慰一笑,作揖拜服:“王爷英明。”
可治国可领兵,可行善可为恶,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唾面自干,无畏于世,世上哪还有这般有趣的主子。
一直如铜像般站在在侧的拄剑将军蒙越出声说道:“王爷,借那人之名振奋士气,事后若是被其知晓了,会不会又惹出事端。”
赵狰摆摆手,无所谓道:“怕什么,现在人还不知在哪呢?就算听到风声找来了,大不了本王再换一条裤子就是,怎么说我也是皇室宗亲,他还能真杀了我不成?”
蒙越还是有些担忧,但见陈庆赞同,他一武将也不好多说什么。
此时,下邳城外的山坡上,少年眼看黑风寨众人随运粮部队平安抵达,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随即转头又看向那无比醒目的巨大龙舟,呢喃说道:
“直接去见的话,会不会有些尴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