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起来,脸上还能带着几分笑意,宋婉看向王冲之,却只能看到他眼中的阴云密布,始终不能云销雨霁。
这是第一日,两人分别从男牢女监之中放来相见,这一日的行程也最短,还不算什么,宋婉的轻松委实早些,后来的每一日都没有这第一日的轻松,天气,路程,饭食,卫生,饮水,排泄,住宿……一样样的事情压下来,碰上疾病……
王夫人染疾病的时候,宋婉第一次看到王冲之求人,他都给差役跪下来,却也只换来不耐烦地推搡,许是碍于他们的亲戚并未完全断绝,差役也不敢做太过分,但那最好说话的轻差役也只是摊手表示无奈:“这荒山野岭的,你让我们到哪里给你找大夫,往前走走看吧,不走是不行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不是停留的地儿啊!”
他说都对,其中自然也有银钱的事情,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宋婉怕王冲之冲动之争执,最后只能是自己吃亏,连忙上去帮忙劝着扶他起来,那差役见状笑道:“你个相公的,还没小娘子懂事儿,可不就是我说的道理吗?便是要看病,也要找到医馆行啊!”
王冲之推开宋婉的手,自己站起来,之后又要去背王夫人,王大人一把龄,能够跟着走到这里已经不易,无力背人。
头脑昏沉的王夫人见王冲之,又哭又笑:“儿啊,快离这里,离这里……”
“母亲,我们这就带您去看病,咱们往前走。”
宋婉上前帮忙,王冲之的小板也不是个健康的,前一阵儿看他还咳嗽睡不着觉,早上起来,他的眼角仿佛还有泪痕。
王夫人是半路上没的,他们甚至连安葬都没办法,停灵什么不要提,好说歹说,王冲之都冲人磕头,这能够让那一口薄棺暂时停留在义庄,别的地方是不要,义庄……
王夫人走后,王大人就有些坚持不住,好在流放的地方也快到,可到地方之后,他的一口气也泄大半,临去的时候还念叨着,要让王冲之记把王夫人好好安葬。
“……悔不该……”
人之将死,大约也是后悔的吧,王大人要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来。
宋婉已知王罪名,却始终不知为何王要赌这样一个从龙之功,结果到最后,只有自己没下场,被他们从的也不知道是哪条龙,倒是不曾听说皇帝发落哪位皇子。
夺嫡之争,还在暗涌之中。
第67章
“……只是贵妾, 不会影响你的位置,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重要的……”
王冲之拉着宋婉的手, 把她那不自觉攥成拳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面对她愤怒得要冒火的目光, 他的声音之中有着克制, 像是在克制着自己的愤怒, 又像是在克制着别的什么。
月光下, 烛光前,浅碧的床帐上映着橘色的光, 混在一起若红色一般,好似又回到了那一日新婚,四目相对, 两手相交,只是这一刻, 看向彼此的目光之中都有很多深沉到难以言说的东西。
“只是贵妾?”
宋婉发出一声嗤笑, 不知道是要笑谁,她移开了目光,看向一旁的烛火, 不是大红花烛, 那晃动的烛影落在墙上, 并不是太好的蜡烛燃烧的时候发出黑色的烟, 时日久了, 那墙面上就有了跗骨之蛆一般的黑影, 于此刻摇曳若魔。
“我知道你tຊ为什么要娶她, 她对你很有帮助,纵然是商贾之女, 但你现在最缺的就是钱财,财可通神,我都知道……”
理智是会给出答案的,宋婉并不是真的不明白王家的困境在哪里,也不是不明白王冲之想要重回旧日的心愿,她更明白,凭着她所谓的“发明创造”,想要重回旧日也不是短时间内的事情,他们的资本更加抵不过那些权势,就是一般的有些靠山的富商,都能轻易夺走他们的方子,让他们在这南方偏僻之地若荒草一般枯萎。
那是王冲之所不愿的,他不愿意等那么长的时间,也不愿意等着命运再一次以不可捉摸的方式给他们一个结果,所以在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他要抓住主动权。
只是一个贵妾,对他来说,是没什么的,在他看来,也全不影响宋婉正妻地位置,便是承诺没有做到,此一时,彼一时,彼时承诺的时候,也未曾料到会有今日的变故。
“婉婉,我没有忘记对你的承诺,你在我心中,不是他人可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