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愁云惨淡,炽焰城飘落几许微雪。
玉露山庄本就白石做基,檐宇经雪片装点,更显素净。当日地龙翻身所毁屋舍,早已修复。速度远胜刑部府衙,直追翠衣新巷。
主卧药气氤氲,凝结如雾,隐约透着苦味儿。
两名侍女进出匆忙,门缝开合,走漏些许药香。
罗绮面容沉凝,接过玉壶轻覆额前稍住,转问苍荷,“适才叮嘱,言说温热才好,怎是凉的?”
盏盏自苍荷身后转出,手上捧着烧茶的火炉。
罗绮只得将酒递交,盏盏轻摇蒲扇,热酒如煎药。
苍荷面色一苦,“伙房距此太远,他们烫好时,且正温热。走这几步,经风雪一吹才凉了。”
窗幔晃动,白露轻咳出声,“无妨。我素爱喝冷酒,她们知我习性,故意为之。”
罗绮面色微怒,“你平素火灵旺盛,心焰炽热,冷饮无妨。切记,今非昔比。当下时节,再饮冷酒,与服毒何异?”
盏盏手快,玉壶烧燎黢黑,偷偷拉扯苍荷衣摆。
后者见状,另取酒壶,以麻布隔热,折倒其中。
洛白露轻笑一阵,“缘何我总觉得,你比我更在意这副身体?”
罗绮摸出一粒药丸,化入热酒。
苍荷忙取杯盏,浅倒一杯,送入窗幔。
白露一口饮尽,吐气发音,声如酒肆豪客,更开口讨要。
罗绮绣眉皱起,并不理会,叮嘱苍荷道,“此药酒每隔两个时辰,可浅饮小杯,定要温热饮下。莫要由着她的性子乱来!宁少毋多。”
苍荷连声应是,将内间收拾停当,与盏盏携手退去。
洛白露不甘寂寞,语出讥讽,“若说你医者仁心,反让病患之人饮酒;若说你心肠歹毒,那酒中蕴灵丹药力不凡。究竟是何道理?”
罗绮将一应银针药丸收敛,冷道,“青禾昔年任性妄为,从家中私携此药而出。别院众人均有分润,楚凡更是受益匪浅。如今用到你身上,应当应分,无须纠缠。”
洛白露笑得呛咳,“你每次盛怒,不好发作,便忍不住提起林楚凡。此药我家多得是,轮不到你来做好人。”
罗绮动作凝滞,讥笑出声,“你家自然多得是。可你家的人,未必舍得你用。近日楚孑少来叨扰,可知为何?”
白露形容收敛,“不是你将他拐跑了?”
罗绮深吸长气,顿觉与此人多说无益,“暗影楼新换魁首,将此处盯防太紧。他那人爱惜羽翼,自然知晓利害。”
帷幔分开,病患探出头面,“新魁首,可是你那便宜公爹?”
见罗绮起身欲走,忙出言挽留,“别急着走啊!我出不得屋舍,全靠与你斗嘴打发时间。”
罗绮轻叹一声,将物件放下,去外间取了吃食,入内加热。
少顷,肉香扑鼻。
洛白露颐指气使,隔着桌案张开嘴。
罗绮无法,只得转到床边落座。双手齐动,投喂同时,自己也吃些。
洛白露咬着软肉,含混不清道,“数十天来,我仔细留心,你至少有七次机会,可神不知鬼不觉地置我于死地。为何迟迟不见动手?”
罗绮自顾进食,火速吃完,也被那人问得烦了,“才数十天光景,你懂什么?怎知我没留暗手?仍有数十天待看,莫要高兴太早。
你坐直了再吃,哪有一点儿王女的气度?”
洛白露放懒耍赖,“我身子重,不想起来。”
罗绮绣眉竖起,将桌案拖近床榻,自顾上床,将病患抱起,就近投喂。
然而,吃肉并不能堵住洛白露的嘴,“死鸭子,嘴硬!我怎觉得,你比我更在意这坨肉球?一点儿都不嫉妒?还是说,你求而不得,在我身上寻求安慰?”
罗绮猛然甩头,秀发遮住白露头面,不顾油脂,反手按住。
洛白露连声讨饶,“姐姐快住手!是我错了。”
罗绮展臂,反向甩扭,秀发复位,垂首冷视怀中人,“这不是挺在意么?”
洛白露脸色涨红,单手泛起荧光,自脖颈向下轻抚,直到隆起的小腹。
恨声道,“无影剑竟在你手,他倒舍得。我的里衣都划破了!”
听她胡说,罗绮心知这人吃饱,便欲起身,“你趁早说清。他那人看似豁达,实则执拗,易认死理儿。莫要弄巧成拙。”
洛白露反身将其抱住,不令稍离,“谁说不是呢?冲冠一怒,连雪域巡察使都杀。啧啧……”
罗绮不好硬来,暗用灵力托举,将餐具落桌。
白露扭头磨蹭,双手乱摸。
忽然起身,右手虚握,抵在罗绮脖颈,“我全然不信,你一点儿都不嫉妒。若是易地而处,我早将你剁碎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