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止回过神,他是行军之人,自然不愿看到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顾景炎被一把火烧得什么都不剩。
然而再三权衡了利弊,他终究还是照着林相国的说法,沉声答道:“启禀圣上,微臣认为,战王担得起国葬厚礼。”
跪在他身后的沈无忧压根儿不在意裴行止说了些什么。
她偷偷地将被太后丢下的白猫抱在怀里,纤纤细手轻轻按摩着白猫高高隆起的腹部。
她寻思着,这样犀锐敏感的话题,当今圣上无论如何也不会问她一介女流之辈。
然而让她没有料到的是。
顾北宸的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竟点了她的名,“无忧,你怎么看?”
沈无忧当场石化。
这事儿怎么还问到她头上?
在她看来,如若顾北宸还有点良心,就不该把自家弟弟的遗体烧成灰烬。
若是顾北宸怀疑顾景炎诈死,直接烧了岂不一了百了?
何必假惺惺地一圈又一圈地问?
不过,这番疑虑她可不敢不加掩饰地说出口。
顿了片刻,沈无忧悄然放下手中白猫,沉声说道:“臣妇愚见,还望皇上恕罪。”
“朕让你说,你直说便是。”
“臣妇认为,厚葬战王即可,无需国葬。”
“你的意思是,朕的皇弟担不起国葬厚礼?”顾北宸挑了挑眉,对沈无忧也骤然多了几分兴致。
“战王平定西藩之乱有功,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臣妇认为,太后娘娘定然不愿白发人送黑发人,战王病逝,太后必定痛苦万分。”
“如若连个念想都没了,太后定然更加难过。在臣妇看来,太后先是母亲,再是太后。还望皇上三思!”
沈无忧在答话的时候,面上还算镇定,心底里已然慌作一团。
她如果顺着裴行止的话来说,哪怕当今圣上对她的回答不满意,也不会只针对她一人。
毕竟提出国葬的是顾景炎麾下的刘闯和卢凌丰两大叛徒。
可她偏偏提出了和其他人相悖的见解。
这要是惹怒了圣上,她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沈无忧很清楚,以顾景炎的本事,绝对有办法在关键时候逆转局面。
但她还是想要豪赌一回。
就赌顾北宸方才落的那滴眼泪。
都说,富贵险中求。
她若是赌赢了,往后不论是太后,还是和太后同一阵营的皇后,都会对她礼遇有加。
当今圣上也会因为她的胆识,重新衡量起她的价值。
顾北宸深深地看向沈无忧,目光交汇的那瞬间,他忽然莞尔笑道:“满朝文武支支吾吾,竟无一人有护国公嫡女的胆识!护国公还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臣妇惭愧...”
沈无忧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方才她的那番话颇有一股子用孝道绑架顾北宸的意思,幸亏顾北宸没和她计较。
“众爱卿起身吧!刘爱卿,你的提议固然好,但在朕看来,母后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从今往后,谁都不得再提国葬一事,朕的皇弟当以亲王礼厚葬。”
顾北宸让众人起身之后,撂下了一番话,便带着惠妃司璇先行离去。
太后再三确定顾景炎不会被送去钦天监一把火烧了,这才放下心来。
她抬眸看向一旁低眉颔首的沈无忧,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好孩子,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你。”
“太后谬赞。”
沈无忧这会子又一次抱起了白猫,她小心地将白猫交至太后手中,压低了声道:“太后娘娘,翡翠可能是误食了异物,必须趁早医治,否则将危及生命。”
太后并未回话,她默默地抱着白猫,随着皇后一道走出灵堂,坐上了回宫的轿辇。
她的演技自然可以骗过大部分人。
但她骗不过从小跟在她身边的顾北宸。
想必从刘闯提出国葬之际,她那一瞬间的慌张就已经被顾北宸看在了眼里。
因此,她若再在战王府久留,顾北宸难免会生气。
实际上,沈无忧也觉得,顾北宸已然得知顾景炎诈死一事。
皇家水深,她虽猜不准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恩怨纠葛。
但也能猜出个大概。
想必顾北宸对顾景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有些感情的。
只是这么点感情并不足以消弭顾北宸的疑心和顾虑。
他的目的应该不是顾景炎的命,顶多只是想要收回顾景炎手中的兵权...
裴行止见太后离去,这才敢上前一步,压低了声询问着沈无忧:“你方才都对太后说了些什么?太后为何一言不发地离去?”
“太后的猫看上去病恹恹的,我同太后说了猫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