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从正门走进四个身穿丝绸褙子半臂装的年轻侍女,个个都是朱唇赭颊,衣着光鲜,簇拥着中间一个衣衫华贵,身穿紧腰胡装,足登小皮靴,头戴金纱帷帽的女子。
那女子被金丝薄纱遮住了脸貌,看不出年岁,但声音很年轻,蛮横地握着马鞭,骂道:“小小南阳驿敢如此怠慢,不跪着迎候,还敢在本姑娘的面前大声唤人,没人管教过你是不是?”
驿丞顾不得被打落在地的幞头,爬进院子,也不敢出声,向院内的驿卒们猛打手势,叫都跪下。这一下子,把那两三个外郡来的传令兵,也唬得跟着一起跪倒在地。
驿丞跪伏在地上转过身,叫道:“南阳驿上下恭迎邢二娘子莅临。”
那四名侍女中的一个一等丫鬟问道:“上房在哪儿?”
“回娘子的话,上房在楼上,正中的那间就是最好的上房,小人即刻带邢二娘子上楼歇息。”驿丞捡起被打落在地的幞头戴上,爬起身弓着腰在前面引路。
跟在那四名侍女身后又进来了四个妈子、婆子,还有数名家丁和护卫,招呼驿卒来帮忙搬东西。
邢二娘子睥睨了一圈,发现院子里还有一个红衣道士安然而坐,自斟自饮并未跪下,手中马鞭一指喝道:“何方野道人,还不跪下?”
邢军是行伍出身,在旁已经看出那道士气度不凡,虽然坐在一旁饮酒,但看得出渊峙气沉,明显是个有身手的江湖人。
两人眼神对视的一刹那,邢军有些气馁,没敢节外生枝,忙转头抱拳跟那嚣张的女子赔笑道:
“二小姐,不必跟这些乡野村夫一般见识,没的让这些不识礼数的野人打扰了您的午眠。咱们也赶了一早上的路,看这会儿天色要变,恐有暴雨,还是先进房歇息吧。阿舅嘱咐,啊,是中郎将吩咐,叫您省亲后尽快回京。息息怒,些许小事就让属下去处置好了,定给他点教训。”
“哼,堂兄,一定要给这野人点教训,让乡下人知道什么是礼数,否则就你来受着了。”
原来他们是堂兄妹,估计那邢二娘子地位尊崇,邢军作为堂兄也不敢放肆,只能自称属下。
堂妹很嚣张地发下话,就像对着下人一般,并不怎么把所谓的堂兄放在眼里。
她瞟了道士一眼,心想邢军说得也对,临出门时阿耶确实嘱咐叫尽快回京,看看天色就要变了,便随着驿丞上了楼。
果然天色迅速暗了下来,头上乌云翻滚,原来是那一大片乌云快速飘到了头顶,狂风开始呼号,在这炎热的天气里,意味着将会有场暴雨。
驿卒们七手八脚地将邢家带来的箱笼行李全部搬进耳房存放,十余匹马也牵到了马厩喂料。
乌云笼罩下,狂风卷着落叶和灰尘都在院子里打着旋,耳房里的两名驿卒也跑出来帮着收晾晒的被褥,还有人在草料包上加盖防雨布。一时间灰尘蔽天,所有人都眯着眼忙忙碌碌。
龙潜一看这天色,记挂着还在二楼过道窗台上暴晒的酒该收了,便起身上了楼。
盛夏的暴雨说来就来,才将酒袋和葫芦收起,瓢泼大雨“哗”的就倾泻而至。
龙潜将酒袋和葫芦挂在腰上,从小过道拐个弯转进主过道,看见过道上已经挤满了邢家的丫鬟、妈子、家丁和护卫,指指点点地议论着这场大暴雨,都在欣赏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景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只未见那邢二姑娘,应是还在房中休息。
驿馆的屋顶设计的蛮有意思,挑出的檐面足够长、足够宽,完全遮蔽了风雨,恰如回廊一般,站在过道上丝毫不被雨水影响,这肯定是为了迎合文士的需求,做到夏日可观雨,冬日可赏雪。
天际间都是哗哗的落雨声,给炎热的天气带来了凉爽。
过道上都是人,龙潜要走回楼梯口,一时还挤不过去,只好站在人群后,饶有兴致地看着雨景。
站了不到半柱香时间便感到有两道冷光不时地射到身上,不用看,光凭感觉就知道是那邢军在人群的另一侧,时不时地就会瞄他一眼。龙潜猜测,估计是突发的暴雨、还有聚集的人群,耽误了他给邢二娘子兑现要教训不识礼数的乡下人的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