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废忧惧而亡的长兄,可不就是今日要给这三人的一些提点吗?长安城里不适合说的话,总有地方可以讲,长安城里不能做的事,总该有些地方能去做。
朝廷的北宁卫的所作所为,早已经让庙堂里嗅到了一番不寻常的滋味。杨景猜到却不愿相信杨复远真的敢做那自绝于天下的事,但不得不防,有些事自己来做,比杨智来做,是截然不同的。
帝王就该是如此,有悲悯,有慈怀,有胸襟,也要有果决,有狠辣,有心计。一个只会用糖去抚平的父亲,只能是害子而绝无益处。故而有些事,当狠则狠,宜早不宜迟,尤其是在如今之情形。
因为自己手上沾了杨家人的血,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再兄弟相杀,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走到这在身前被废了太子之位,在身后又被冠了一个恶谥为“戾太子”杨琪陵寝所在,大宁天子的心头是一番别样的心酸。
他知道先帝在赵欢儿之后,让高平做王妃的心思,就是要齐王妃不能再是勋贵之女,而将杨宸交到刚刚小产的宇文云膝下,还把那些之情的稳婆侍女悉数杀尽。则是因为李淳风那句谶语。
“四世而亡和历二十五帝”的两种国运预测,先帝选择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除了万年的江山,哪里有什么真的值得这位立国的帝王孜孜以求。
因此,赵家必须人人死绝,也因此,杨宸必须得以活下来。即便杨宸的身上,明明也有赵家一半的血脉,都可以视而不见。
甚至杨景后来还曾怀疑过,那奉天殿外的遗诏里写的是自己名字原因,一来是知道无力回天,换了一份,还能保全杨泰;二来,也是有那一句困扰了先帝多年的谶语一份功劳。
可那些话,杨景不信,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里,真有一人是所谓天命,四世而亡也好,历二十五帝也罢,真的能因为一个人,就可以逆天改命,让大宁的国祚多了整整三百载。
熟读史书的杨景很明白,一个一统天下的王朝,只要不滥刑于天下之民,只要不穷兵黩武,只要外无可亡国之巨患,内无数十年天灾之祸,那至少享国两百岁。
大宁如今已然是蒸蒸日上的治世之像,哪怕杨智只是一个守成之主,有三代基业,还能朝夕挥霍了不成。
如今难得卸下繁杂政务,享受几天清静的日子的杨景事实上也没有真的卸下担子,有了阳陵上的言警韩晋两藩,今日这里,再告诫一下自己的儿子们,并无不妥。
杨复远离去还不足两刻,杨威和杨洛便一左一右的跟在他身侧,跪到了自己面前。
“儿臣,参见父皇”
三人皆披甲跪地,未配刀剑,一眼望去,还是能轻易看出三人的心性不同。杨复远心思难测,杨威威武洒脱,杨洛谨慎缜密。
“起来吧,今日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这废太子陵寝所在之处没什么外人。待三人站定,杨景方才开口告知昨日已经同杨威说过一遍的事:“回藩的事先不着急,朕已经下诏给太子,咱们父子等一两日再启程返京,你们也在长安城里,多待几日,老七加冠大婚,都是热闹的事,你们几兄弟也一同热闹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