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文七年十月廿二十七,甘露殿内外,四位国之肱股跪在了,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知事王太岳,元圭,宇文杰匍匐于地,麾下还有如今长安城外唯一一支两万甲士的左军指挥使邓和也破格出现在了帐内。邓和的身份特殊,既是定国公邓彦之子,又是开平山上邢国公,德国公被围之际,勋贵之后里仅剩的统兵之人。
奄奄一息的杨景头依靠在御榻之上,盛有秽物的金盆被泪眼婆娑的陈和的交到了宫中奴婢手中。
“皇后”
杨景的声音沙哑,此时侍奉在他的榻前的儿女,除了杨智,只有明妃杭氏所生育的杨婉和杨宁,其余后宫嫔妃,皆不得在此。
“陛下”宇文云坐了过去,尽管对杨景从未有过半分爱慕之意,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宇文云依靠杨景得到了自己除了爱慕之外所能得到的一切,面容之上的悲伤之情,也是在半真半假之间。
越是非常之时,宇文云越是冷静,刚刚才听闻杨景已是回光返照之象,她便匆匆忙忙地令众人大肆在宫中散播,杨景龙体急转直下,其罪皆是因杨宸通敌之意。宇文云来不及顾虑太多,甚至都没有想过,那个和杨智一样喊了自己十几年母后的儿子有朝一日知晓了内情,该如何看待她这位有养育之恩的母亲。
“朕驾崩之后,六宫嫔妃未有生育者,不必殉葬,诸藩王母妃,可随往藩邸之地......”杨景费力地交代着宫里的事,在自己双眼紧闭之前,他还是想将一切安置妥当。
宇文云的眼泪不住地滴落到了杨景的御榻之上,在众人的眼前,她不愿让帝后失和的流言继续肆虐,所以将杨景已经看不清血色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将脸贴了过去。
“臣妾遵旨”
被宇文云攥着的左手不能动弹,杨景无奈地将右手摇摇晃晃地举起指向了最为年幼的杨宁,而这一次接过他手掌的人,是杨智。
“婉儿多聪慧灵动,王家之子王敬,性行淑均,德高而才重,可为驸马”
从前无数次在杨景这儿撒娇,仗着杨景宠爱在长乐宫里无忧无虑的杨婉呜呜地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父皇,父皇”换在从前,她一定会与杨景争辩,当初杨景已经答应过她,大宁的公主要自己选择夫婿,她不想和自己的姐姐一样嫁给离京二十载,从未见过的邢国公嫡孙李鼎,只是因为他是勋贵子弟。她不愿让自己成为礼物,一件因为李家打了大胜仗,皇族女儿便应该下嫁以示天恩浩荡的礼物。
“皇九子杨宁,加冠礼成,宜就藩剑南,封蜀王,掌剑南兵马,镇守益府两州之地,宇文恭之女宇文若为蜀王妃”
杨景说话之时,有意将宇文若三字说得重了一些,宇文一门,如今已是一位皇后,一位国公,两位王妃了。经过上次辽王谋逆在军中历练一番后,长乐宫里那位憨态可掬的九皇子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此刻他的眼中满含泪水,却并没有像自己看着临危不惧无比胆大的姐姐一样哭得不能自已,只是重重地跪在地上,诺诺地说道:“儿臣谢过父皇!”
家事妥当,便轮到国事了,宇文云不留情面地让杨宁与杨婉退到了后面,紧接着便让陈和将跪在殿外的几位重臣宣了进来:
“臣等见过陛下!”
多日未曾见过杨景的几人如今看着比从前清瘦许多,憔悴得不成样子的杨景伤怀于心,却也只能听着杨景托付家事:“太岳,敬修”
王太岳和宇文杰这两位文武之首叩首下去:“臣在”
“朕驾崩之后,着皇太子灵前继位,袭承大统,尔等当尽心辅佐”杨景此话说完,宇文云那颗从杨宸奉密诏入京便悬着的心,就此彻底放下。
“楚王杨宸,肆意妄为,多有不逮,传谕纯阳关,褫夺兵权,左前军指挥使邓和为辅国将军,驰援开平山,再有与北奴议和之人,立斩无赦!楚王不必入京,即日率其亲卫南下”杨景自己瞪大了杨景,瞪着不远处渐渐模糊的烛火,似乎有些失望,但他此刻唯一能保全杨宸的,只有这道遗诏。
王太岳和宇文杰自然听出了这番明罚暗保的遗命,阵前换将乃是大忌,如此不遗余力的让众臣将愤怒朝向杨宸一人赶着太子一力用之的楚王回到封地,简直是将大宁北面边关的安危弃之不顾。可除了天子,如今的大宁朝堂又还有谁能让太子收回成命,让楚王早一日回到封地呢。
“秦王杨威,威仪甚重,甲胄十万,亦不必入纯阳关,诏其驱蛮夷于塞外荒野,再归凉雍.....”
王太岳和宇文杰认认真真地听着杨景的遗命,唯恐漏了半字,等杨景说完后,他们也是领了这番托孤的皇命,战战兢兢。
杨景不喜欢热闹,永远也不喜欢,所以他不喜欢此刻甘露殿的拥挤,将内阁之人赶回了勤政殿,又让六宫妃嫔回宫,只留了杨智与杨宁两人。宇文云依旧在杨景身边,但杨景对她无话可说,反倒是吩咐起了杨智来:“智儿,给朕准备御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