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要去哪儿?天色已晚,外面风大,要不?”
“准备便是”
杨景不喜欢这张御榻,也不喜欢这张龙椅,所以他不想自己的最后一刻是在甘露殿里,这处他当时率军围住长乐宫想要取得遗命,进入甘露殿时却只发现自己的母后面目狰狞的抱着父皇冰冷的尸体,逼问他是不是要造反的场面,他无数次在甘露殿里见到过广武帝的亡魂,也无数次在迷迷糊糊之中,和大宁的太祖皇帝说起了旧事。
广武帝在驾崩之前将奉天殿牌匾之后的遗诏上所写的名字改了,从登基称帝便准备好的遗诏,二十五年未曾变过的名字在最后一刻改了,少了许多腥风血雨,却也让后来之人胆战心惊了许久。
杨家父子历来知根知底,杨智自然知道自己如今已经争得过自己的父皇,却还是忍了下来,打算成全自己的父皇。
御驾上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叠了几层被子,免得让砰着杨景,杨景自己则是吊着一口气强撑着让杨宁将自己背到了殿外,坐上了御辇,杨宁背得满头大汗,也没有松手,杨宁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笨重的身体和稚嫩的肩膀竟然可以背得动自己的父皇了。只是也再也不可能会有第二次。
少年郎的眼泪历来不是那么轻易,在这一刻却如同雨水珠子一般挂满了整张脸,杨宁将杨景背上了御辇,甘露殿里那些侍奉的人也纷纷跟来想知道这位不知能否挺到明日的皇帝想去何处,宇文云也跟了出来,站在殿外,恍惚间,她好像猜到了。
“摆驾,忆欢阁”
杨景说的五个字,如有一道霹雳,杨景自登基之后的作为,当是明君无疑,却还是在驾崩之前说出来如此荒唐的一幕。陈和提着嗓子向前喊道:“摆驾,忆欢阁!”他丝毫没有在意宇文云和太子会如何作想,所以他一如从前无数次喊过的那般喊了出来,只是今日多了一些凄凉声色。
但侍奉之人,竟然无人应声而动,一身甲胄在最前的曹虎见状凭空生了一股子胆气,他是勋贵子弟,京中武勋子弟历来以为天子效命为贵,如今天子开口,竟然无人响应,他如何能不气:“羽林卫,护驾!”
“诺!”
羽林卫气势恢宏,站在御辇的周围,杨景在御辇上有些欣慰,杨智也挥了挥手:“摆驾忆欢阁!”
一行人最终浩浩荡荡地向忆欢阁走去,宇文云则是一人站在甘露殿前说道“臣妾,恭送陛下!”她明白,自己输了,输给了那个年少时相争的女子,从前她以杨泰因为自己与先帝负气而失天下,以为赢了,后知后觉,杨泰不愿为帝,不止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天下万民。但如今看来,若是用天下换赵欢死而复生,这位百姓口中的仁君明主只怕也会毫不迟疑。
关了一年多的忆欢阁被徐徐打开,从甘露殿到忆欢阁不过一刻的路今日却因为杨景一直未曾停下的咳嗽而走得慢了许多。
“陛下,到了”
“虎儿”杨景招手喊了喊今日护驾的曹虎,这位因为憨傻而备受大宁两代君王喜爱的护国公幼子跑了过来。
“末将见过陛下!”
杨景连连点头,若是曹蛮的两个儿子此番死在了开平山上,这护国公的爵位,落到这个不过二九年纪的少年郎头上也不算意外。
“曹家小儿也成了大将军,日后当赴边关,征战沙场多多历练,为我大宁开疆拓土”
“末将遵命!”曹虎跪在了御辇前,又听到杨景问道:“忆欢阁四层高,虎儿可背得动朕?”
“末将可以”可曹虎也有顾虑:“只是,陛下今夜,真要登阁?末将望陛下龙体珍重,入阁,恐伤龙体,末将万死而不能赎”
“是朕要你背朕登阁的,无人敢治罪于你”
杨智也只是听说忆欢阁里是天子禁地,无天子诏命不得入,所以他也有些好奇,这座阁楼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而今夜自己父皇无论如何也要来此处,是不是有话不便在甘露殿里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