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赫见机插话:“我南诏是臣国,要遣使入长安凭吊,觐见新皇,东羌城里传来消息,跟在木波身边的那个谋士已经说服了木波,东羌王府在准备木波入朝觐见的东西了,一面整顿兵马,一面变着法讨大宁新皇的欢心,乞求大宁的赏赐,这木波倒真是有几分本事”
见月鹄和月依仍是没有听明白,月赫才替月腾将话说到了要害处:“所以我南诏入长安面圣的人,应当不逊东羌,往来千里奔波,舟车劳顿,大王自是去不得,我”
“如今国中之事离不开王叔,王叔也老了,一样经不得这番折腾,我打算让你为使,带着国书去长安觐见大宁新皇,申老将军会随你一道去”
月鹄有些不快,举起眼前的酒壶猛喝了一口后重重地砸在了桌上,起身说道:“大王这是让我回来商量,还是大王已经想好了,若是商量,我不愿去,若是大王的王命,末将遵命就是”
“二弟!”月腾起身喝住了想要离开的月鹄:“月牙寨中的边军本就是为防备东羌和大宁准备的,如今大宁刚刚在北面征讨大败,丧城失地,又是老皇帝国丧,礼仪之邦断然不会出兵,木波更是亲自入朝,东羌也自然不敢擅动。我才敢让你去长安,走一趟长安,好好看看大宁的皇都繁华,好好看看大宁是何等的强盛,我南诏区区三州之地与大宁作对只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我知道,无论我说多少次你也不会相信我,那你便亲自去看看,我会请大宁天子封你做我南诏大将军”
“大哥”月鹄一样毫不退让:“我南诏的大将军,什么时候要大宁的皇帝来封了?若是这样,末将不做也罢”
“鹄儿”月赫见机也是直挺挺的站了起来训斥道:“这是关乎我南诏百万子民安危的大事,不愿去便不愿,不可对大王无礼,我本就不盼着你去,去了惹恼大宁天子降罪南诏反倒是让我南诏受累,无非是拼了这把老骨头再去一次长安而已,又有何妨?枉大王今日还告诉我,你会以南诏为重,摒弃一己私怨,接过这番重任,今日看来,你还是个孩子心性,徒有匹夫之勇,一无见识,二无远谋,有你做我南诏的大将军,才是我南诏之祸!”
月赫从未向月鹄说过这么重的话,记事之后第一次被自己父亲如此体无完肤的唾骂了一遭的月鹄也有些愣在当场,正要作怒时,又是月腾打起了圆场:“二弟,叔父是一时气话,不愿去便不去,勿要伤了自家人的和气,我月家走到今日,靠的是祖祖辈辈勠力同心,从无同室操戈之祸才换来了今日的一统南诏,今日就到此处吧,你先去看看叔母,她入了冬染了些风寒,可是念叨你好久了”
“二哥”月依也匆匆站了起来,急忙赔笑:“我陪你去,叔母是宁人,她们今夜还得守岁呢,该热热闹闹的”
月依急忙推着月鹄向殿外走去,月赫在身后却向月腾请罪说道:“大王莫怪,此子不成器,去了长安也是闯祸,就让我走一趟吧”
闻言,勃然大怒的月鹄转身向月腾说道:“不就是去一趟长安么?我去!”
战阵上杀伐果断的将军终究是斗不过饱读诗书的文臣,月赫一遭有意无意的激将法竟然真的让月鹄接下了这桩差事,他清楚自己儿子的喜恶,更知道自己儿子骨子里最是骄横,让他回凉都而不是在月牙寨里负气接过这道王命,为的便是今日亲口告诉他这一句“当以南诏百万子民安危为重”
而等月鹄一走,那些聚在月鹄周遭对他忠心耿耿胆敢不从诏王号令的部将自然也就走到了末路,月赫算计了自己的儿子,月腾也默许了这月赫的作为,他们饱读大宁的史册,已经从白纸黑字间学会了中州大地上历代君王的智谋。
而这些智谋,足以对付只知行军打仗的月鹄,足以对付那些追随在月鹄左右想要复辟南诏旧制,让诏王凭着短暂的武功赫赫成为十二部头领和麾下部将拥戴的人,可月腾不会让这样的事出现在南诏的土地上,他要让那些自恃功高不服王令的人消失,要让南诏的文武像大宁的文武一样,在规矩里自欺欺人,在圣人的学说听着忠义旧事为南诏效命,只要大宁不征讨南诏,他不会与大宁为敌,反倒更想依靠着大宁让月家世世代代成为南诏之主,绵延万世。
战场上的勇武和谋略不足以让月鹄看清楚自己父亲的心思,也不够让他可以长远的看到南诏背靠大宁世为臣属镇守南疆的好处,习惯用刀剑在一次次搏杀中让敌人畏惧的英雄不习惯低头,不喜欢俯首称臣的唯唯诺诺。他若生在大宁,生在杨家,那万里的边疆足够让他酣畅淋漓痛快一生,可惜他生在了南诏,生在了月家,要与大宁一争高低的心思从他出生那时就是大错特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