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宇文雪犹豫了再三,还是将刚刚年满一岁的杨湛抱进了马车里,跟着自己一道回到了那座曾经待了十七年的镇国公府,当楚王府车辇停在镇国公府的门前时,宇文雪有些意外的见到了亲自站在门口的等待她的宇文杰。
在定南卫时,屡通书信,寸纸之间,仿佛有说不尽道不完的话,可等她回京,偶然的几次见面,也总是显得有些疏离和隔膜。好像总有些零零碎碎的事搅得她没能回到这座公府里,也让她有些分身乏术。
“臣宇文杰,见过王妃娘娘”
“叔父”宇文雪把杨湛交到了小婵手里,初冬时节,皇城也是朔风阵阵,身着一身绣云纹的娟袄,下搭着缕金百蝶穿花裙的宇文雪顾不得还未搭上那身雪白色的披风,匆匆迎上去唤道。
自从宇文靖领军北征,归来却只剩义父棺椁,母亲哀思过度,先疯而后病骤亡之后,这么多年,她的这声“叔父”的二字当中,终究还是后一个字重了一些。
宇文杰起身后,是整个镇国府内外对她的参见问安之声,宇文莽的确给宇文雪一个寻了一门好亲事,想到了哪怕自己死后,镇国府再无人为她撑腰,凭着与皇族的这份姻亲,自己无依无靠的孙女也可以让宇文家的所有人俯首。
向宇文雪问安的人里,不乏当年因为宇文杰忙于国事,而三姐弟年纪尚幼,家中无人主事暗中给她使过绊子的二房和三房长辈,还有宇文杰那几个无所出的小妾。她们也曾因为宇文雪嫁为楚王,被先帝下诏赐婚,谕旨封为楚王正妃而担忧过有朝一日宇文雪回到此处时,会不会寻她们的不快。
她们本因为宇文雪随杨宸就藩而自以为高枕无忧,却没有想到仅仅三年,宇文雪又回到了这座长安城。如今所看,宇文雪似乎并无此意,即便已经贵为藩王正妃,仍旧是像从前那样待她们亲和有礼。
宇文杰弯下了腰,从半蹲着向他行礼的小婵手中抱过了杨湛,杨湛并未哭闹,只是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须发皆白的宇文杰看得入神。宇文杰掐着杨湛稚嫩而红润的小脸,不由得笑了出来,不禁想到这是他宇文杰的第一个孙辈。
长女被封公主,远嫁漠北王庭,日后的血脉掺了蛮族之血,宇文家是不认的,宇文松至今飘飘然也,心性未定,让宇文松自己去河西李家瞧瞧,也不过是他支开宇文松的一个说法,并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这么快改了念头,喜欢上河西李家的嫡女。
“信中说,楚王殿下取了名,叫湛儿,可有小名啊?”
宇文杰颇为关心的问道,宇文雪倒是接得痛快:“还不曾有”
“还是该有一个小名的,你当年出生后不久,就总是体弱多病,你祖母说是咱们宇文家在战场杀伐太重,菩萨降罪欺负你一个小孩儿,就日日在菩萨像前为你诵经祈福,后来得一僧人指点,唤你小名观音,你才无病无灾多年的啊”
“我知道,阿爷和爹爹,母亲都和我说过很多遍啦”宇文雪接过了话,和一众人走进了她镇国公府。
宇文杰好像有些失望,又有些感慨:“唉,人老了,总是这样说些念起曾经的话”
随即又问道:“可曾想过小名?”
“当初殿下入京平乱,本是打算将此事说与先帝,毕竟我俩成婚不久,殿下又疑先帝不喜我们楚王府,怕先帝不愿赐名,自己已经取了名字,就让先帝唤一个小名,可谁想到先帝驾崩突然,殿下又领罪归藩,这事儿就耽搁了下来”
宇文杰仍旧抱着杨湛不肯撒手,这么多年,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抱过孩子,上一个让他抱过,身体里还流淌着宇文家血脉的皇族之人,如今已经借宇文家这参天大树,稳稳地坐在了天子的龙椅之上,让本已位居宰辅,又是先帝托孤之臣的王太岳并未如人们预料一般,在天和的新朝,有着可以撼动天威的权势。
“既是你与楚王殿下的长子,惇德允元,便小名允初二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