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吃了哑巴亏的陈文进只恨自己多嘴,被李春芳白坑了一次,奈何杨宸近在咫尺,李春芳话也早已说出了口,他若不答应,只怕传到杨洛耳边,讨不到一丁点好处。
于是咬着牙认道:“属下遵命”
“这就对了,都给我喜庆点,别哭丧着脸,随本官接王爷入城”
此时的金陵和整个江南道都猜不到李春芳这样放浪形骸的人,是为何能被太祖皇帝看中选入内阁,被先帝看中册为大学士,总领中书省的。但在李春芳眼里,如今眼前这些人,和长安城里奉天殿里那群人比起来,简直是天真如稚子。
李春芳一声令下,偌大金陵城也就随之躁动起来,有不少百姓瞧见城外玄武湖大营的士卒开始从城门口列阵,巡守衙门的刑名捕快们也开始上街立于杨宸王驾所会经过的地方警惕地四处环顾。
金陵城外定淮门的码头上,喜欢看热闹的百姓更是涌到了一处,让坐着轿子出城的李春芳被挡在了人头攒动之外好一会儿。
李春芳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一个当年大奉朝在长安看管府衙仓廪的小吏能够在大员们人人自危的广武一朝如鱼得水,做外人眼里夹在性情固执强横的王太岳还有顶着勋贵之首的宇文杰之间两头受气的和事佬而屹立不倒,心思之驳杂深沉,远非常人所及。
可从他自轿子里走出,金陵城乃至偌大江南士林们对他的轻视,也可见得在温润雅致的江南之地,这位经过无数血雨腥风的三朝元老金陵城里过得并不痛快。
“见过阁老”
“见过大人”
“见过李大人”
参见之声此起彼伏,李春芳重新穿上了他那身大红色的巡守朝服,两手撑着比起在长安显得大了一圈的腰带望着哄闹的百姓笑道:
“这就对了嘛,一会儿王爷来了,都给我热热闹闹的,该打鼓的打鼓,该敲锣的敲锣,该唱曲的唱曲,临籍,这金陵城里,听说你卢家养的那个班子是用了二十万两从杭州买来的?”
此时任江南道布政使的卢临籍微微一怔,也只好硬着头皮回道:“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草台班子,哪里用得着二十万两,大人取笑下官了”
“诶”李春芳招手把这位素日里风头几乎盖过自己的属下唤到了身边,又故意大声叫嚷道:“卢家可是江南道的望族,二十万两银子对你卢家而言也不过九牛一毛,要不今夜借给本官在巡守衙门里给王爷来唱上两段?我可是喜欢你卢家的班子得紧,如何?”
来此之前已经听说李春芳逼着陈文进把墨园腾出来让杨宸暂时歇脚的卢临籍此时知道,自己也被此时笑呵呵的李春芳给算了进去,这么多人瞧着,自己回绝也不妥当,也当场应了下来:
“听凭大人吩咐”
“秦淮河溯玉楼厨子不错,你们去给他请来巡守衙门,今夜在衙门里为王爷接风洗尘”李春芳笑意盈盈地拍着卢临籍的肩膀,人们也才彻底醒过头来,给楚王殿下接驾,这位江南道的主官是不打算出一两银子。
所有人都已知道此番杨宸南下是因为在京城里犯了些事,不得不离京避避风头,而到金陵,则是为了选一处风水绝佳之地为自己营建王府,好在来日诸位皇子长成,大宁朝真正册立太子后留给自己就藩所用。
江南士林惹不起一个在长安城时颇显庸碌,连王妃都只能娶一个江南士族之女的吴王殿下,如今眼见着陈家在吴王府的扶持下风头无两,鸡犬升天,自己还不得不低三下四的求着吴王府好可以船舶出海畅行无阻,他们心里不快也只能忍气吞声。
也自然没有底气敢为难一位战功赫赫,还是天子胞弟,如今在长安权势日盛,来日就近在眼前的当朝亲王。吴王能够扶持陈家,那楚王殿下便不能扶持他们谢家,卢家,陆家么?这也是为何这些江南士林对杨宸此番南下,翘首以盼,纷纷叮嘱在仕途之中的族人要上赶着结交杨宸的根源。
说好的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暗地里,人人都想着被杨宸这样的当朝亲王选中,庇佑自家子弟在朝中飞黄腾达,都想着这样的参天大树只让自家榜上,旁人隔得远远的,来日让自己施舍几碗清汤寡水才痛快。
码头的了望高塔之上,一个士卒兴奋地向台下的同袍喊道:“快去通禀大人!楚王殿下到了!”
今日来此看热闹的人里,大多都曾听说过,大宁又出了一位神勇无敌的王爷,还是被封为了楚王殿下,年纪轻轻带着大军南征北战,攻无不克。而更懂内情的一点的,则是知道这位年轻的王爷是大宁朝第一位就藩之后又被天子诏归京师以亲藩之礼留守京城的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