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说话时,没忘上下打量着杨智的脸色,他很清楚,自己的一句话,能杀人,也能保人。
“昨夜交代你的事,可办好了?”
“回主子,云丹家的使臣已经伏诛,锦衣卫也快马加鞭把人头送出长安了。东羌使臣也被拿进了诏狱里,听凭陛下发落”
杨智摇了摇头:“这怎么能让李家人泄愤,把那个僧人,赶出长安城去,我大宁的长公主,夫君战死,不悲不痛,再被有心人传言还和一个僧人不明不白,岂不是要让朕的妹妹也死了才能证明清白?”
这天下,比刀剑更能杀人的,还有许多,让人除了死无从自辩的,也有很多。
“奴婢明白”
“一会儿上朝,等朕知会你,你就宣诏,让锦衣卫去定南道把林海缉拿归京吧。”
高力一听,当即提醒道:“陛下,此番兵败,从军报来看,可是因为驸马没听林将军号令,仓促出兵,轻敌冒进,中了贼人的奸计啊。”
“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藏着掖着了,你不就是想说林海是老七的旧部么?”
杨智两手端在御辇上,因为腰酸,顾不得仪态,把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抬首间,已经依稀可以看到那座宏伟壮观的殿宇,在那座奉天殿里,足以睥睨众生。
“主子,您不知道,林海乃是楚王爷亲自提拔,才从丽关的守将做到了如今的定南道游击将军。林海的一双儿女,还是楚王妃亲自取的名字,就连他夫人,本是蛮族之后,也是楚王妃亲自接到阳明城,取了一个宁人姓名,平日里都是在王府过活的。”
杨智从前不知,可眼下,纵然知晓,也无从改变皇命了。
“李鼎是大宁的驸马,邢国公府的嫡子嫡孙,他死无全尸,朕总得给李家人一个交代,何况李鼎死了,林海活着,还要怎样?这案子你亲自盯着,让锦衣卫的柳项,亲自带人去抓,不能让林海落到旁人手里”
话留三分,其余的,交给别人去猜,高力是个聪明人,能听懂杨智话里话外的玄机,除了老老实实地应诺之外,再无他话。
奉天里的群臣,在昨日南疆剧变传回败报之后,此时也是屏气凝神,有人开始在心中腹诽,到底会遣谁人率军,也有人在盘算着,这南疆的一场大仗,大宁会打到何等地步。
但没有怀疑,在李鼎战死,木波和云单阿卓先后称帝称霸之后,大宁还会继续放任南疆诸国继续放肆,自然,也没有人会相信大宁这一仗,是技不如人,在他们眼中,这些蕞尔小国,只需乖乖等着大宁的王师入境,就会顷刻间灰飞烟灭。
“陛下驾到!”
宦官尖细的一声喊叫,让一片死寂的奉天殿里,战战兢兢,诸臣匍匐天子脚下,高呼万岁。杨智拖着久久不能痊愈的病体,一步步走向龙椅,当奉天殿里他的咳嗽声开始回荡在群臣的耳畔时,总有人试图去体会这咳嗽声外的意义。
“诸位爱卿,平身吧”
杨智的明黄色的龙袍上,五爪金龙依旧威严肃穆,金丝银线在大宁心思和双手最巧的绣娘穿针引线之下绣成的百兽,祥云,山川湖海,也依旧栩栩如生。御临天下的大宁朝,总是蒸蒸日上的,一场不过战死万余人的败仗,还不至于让大宁朝的天子与百官,胆战心惊。
但李鼎的死,称王称霸的野心,无论如何是触到了天子的逆鳞之上。
“想必诸位爱卿都已知道了,那今日就先议议此事吧”
在王太岳想要一步踏出臣列回话时,杨智伸手挡住了王太岳,用颇为困惑的语气问道:“怎么不见邢国公?”
“回陛下”
护送宇文嫣往北奴和亲,归来之后被封为威北前将军的李严穿着莽兽的武将朝服站了出来。
“兄长初听闻李鼎兵败战死,羞愤不已,呕血数次,昨夜又听说贼人木波,竟然割下了李鼎的人头悬在东羌城头之上向大宁示威,更是愤恨。已在家中祠堂向列祖列宗请罪,立誓为陛下,为我大宁雪耻!”
李严的一句话,让杨智没有再多问一句的冲动,李家人的羞愤,势必让此番谁可领军南下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胜败不过是兵家常事,贼人狡诈,驸马兵败战死,绝非耻辱,虽死曾降于贼人,已可见将门之子的血性。倒是那木波,为我大宁臣邦,竟然以下犯上,如今更是胆敢称帝,朕已决意,遣良将南征,灭其国,亡其种,永绝其祀,方可解朕之恨!”
“陛下!此事因我李家之子兵败而起,臣请命,领军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