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谁啊!”
皇城内,大宁鸿胪寺的官衙前,看守正门的仆役拦住了一名少年郎,那些因为先皇驾崩而挂上的白绫,还未来得及撤去。传言是当今天子的意思,即便过了七七之期,先皇梓宫未曾奉安,各六部衙门和九寺衙门便仍旧按着国丧之礼设祭。
看门的仆役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牌匾,又瞪着比自己矮上三分的少年郎:“看清这儿是那儿了么?就敢往里闯?冲撞了办差的老爷们,当心你小子这条贱命不保。赶紧滚!”
鸿胪寺是大宁的衙门,这些时日因为先皇驾崩还有新君登基,四海邦国前来吊丧与庆贺的使团络绎不绝,于六部和宫里往来的紧了一些。所以哪怕只是一个看门的,也颇有皇差的风范,张狂些,也不觉为过。
少年想要伸手逃出自己腰间的腰牌,这仆役却以为这个穿着素衣生得黝黑但又瞧着比这个年纪孩子要结实的少年郎要动手,连忙伸手去抓他的左臂,却不料只抓到了空空的衣袖。
正是大惊之际,只见这少年郎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了一块鎏金的腰牌,正面是一个小篆的“楚”字,北面刻有八字:“各府官差,便宜行事”
阿图抬头看着气势少去了大半的仆役,盯着他问道:“我可以进去了么?”
说罢,又要向里面冲去,回过神来的仆役寻着不对,又抢先跑到了阿图的身前,指着阿图骂道:“这是楚王府的腰牌,陛下都登基了,人家的腰牌该交的交,该换的换了,这楚王府的腰牌怎么还会有,你小子是从哪儿偷来的?快老实交代,否则别怪爷给你送去锦衣卫!”
“我才从金陵办差回来,今日刚随陛下回京,这腰牌自是没来得及换”
“小子诶!”仆役听出了话里的马脚,如同寻到了什么宝物一般兴奋了起来,伸手便要来抢这块儿腰牌,他很清楚,有了这块儿看似过时的腰牌,意味着什么:“谁人不知陛下领军去阳陵见秦王了,小小年纪,这编故事的哄人哄到官差的头上了?”
阿图没有再与此人啰唆,跟随罗义多时,也曾行走于江湖,他不曾忘记师父曾经告诫过他,这世间有六种人纠缠不得,若是引起了头,再不好回绝于他。
“游僧方道,乞丐闲汉,门房牙婆”
阿图虽小小年纪又只有一臂,可毕竟已经受过行伍历练,又得罗义真传,收拾起一个狐假虎威的衙役,自是不在话下。只是一拳一脚的功夫,就将那人踢翻在地。
可衙役的呼唤瞬时惹得衙门里那些正在放浪的同袍的注意,一个个抄起了家伙连罩甲都没来得及穿戴完全便冲了出来,将阿图死死围住。
“哪儿来的小子,惹到咱们鸿胪寺的头上!”
“骠骑营副将罗义亲兵,前军营木图!”
如今的阿图,早已不是那个在东羌城外凄苦的少年,他跟在杨宸身边见过了大场面,又从罗义那儿学来了这一身的游走的本事。
“骠骑营?罗义”
若是半年前,一个藩王亲军副将的亲兵敢在这儿撒野,他们这些人自是不惧的,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人人都知道定国公邓通和护国公曹评还有宇文家因为和当今陛下走得近,又渐渐显露峥嵘,而姜家和李家只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境地。
那些天子曾经潜邸之时的旧部,虽未曾入朝拜相,加官进爵,可一个个已经成了这长安城里的新贵,完颜巫被重新启用,完颜术做了羽林卫统领。罗义虽名不见经传,可到底也是天子曾经亲军的副将。
“大人,小的倒是听说过,当初辽逆作乱,陛下奉太宗皇帝之命平乱时,险些命丧辽逆之手,就是罗义领军救了陛下!”
道听途说的真伪自是难辨,他们这些当初在长安城里想着换了天子也不会砸了自己饭碗的人也自然不会料到,真正对当今天子有救命之恩的,是眼前这位独臂的少年,而那条失去的手臂,也正是拜辽王杨复远所赐。
“敢问少将军,你要见谁?”
“东羌郡主,木今安,她是我姐姐”
“可我们没听说过郡主有个弟弟啊?”
阿图将腰间的佩剑取出,扔了过去:“这是当今陛下所赐的剑,今日我用楚王府的腰牌见不到,用这个,能见到么?”
原本和阿图说话的班头接过剑还想着这小子懂事,知道轻易是见不到人的,可一听闻乃是当今天子所赠,不管真假,也自是被吓了不轻,那柄短剑在他手中就像刚刚被火水锤炼过一般烫人。
“怎么?莫非大人不信我?非得让我请我家将军来才能进去?”
“不是,只是不知少将军见郡主殿下可有何事?鸿胪寺中借住有各国使臣和家眷,往来之人,我等还需细细甄别。”
“莫非我要见郡主说的话,还要先说与你一遍?”阿图走上前去,拿过了短剑,盯着众人又逼问了一番:“还是说,你们不愿让我见到郡主,另有隐情?”
跟在罗义身边待久了,阿图已经学会了窥测人心的本事,今日这些人见了短剑仍旧百般设阻,必然有鬼。
鸿胪寺内,一座四方并不宽大的院落,被四周耸立的土墙所围绕,院门口,是在寒风里随风婆娑的几株修竹。一条碎石的甬道直接贯穿了整个院子,这院子算是鸿胪寺内最为拥挤狭小又毫无意趣的一间了。
甬道尽头的一间小屋内,本就昏沉的暮色致使其间更显昏暗,木今安全然不在乎这些,她总是这样呆坐在门外,看着那如今杂草丛生的花圃,心想这明年开春的时候,自己好好拾掇一番,必定可以开得好看。
杨智当初赏赐给木今安的婢女小瑶,成了木今安如今在这座长安里为数不多的依靠,本是奉高力之命在木今安身边监视她的小瑶,在先皇驾崩,高力也离宫去监造皇陵之后,愈发得不知如何自处了。她本是高丽女子,被送来异国为奴,与如今孤苦的木今安所差的,其实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东羌郡主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