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炽如约到来,李泰亲至堂前迎接,双方互作见礼,然后李泰便又向他介绍了一下旁边的侯莫陈琼。他见窦炽仍是一身袴褶戎袍,且眼神有些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侯莫陈琼几眼,明显是心中有些不忿,李泰便也不由得暗叹一声。
人生绝大多数时候,出身、立场和选择都要远比个体的努力更加重要。所谓的人定胜天,往往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但如果不相信、不肯努力又没有别的优势的话,那么未来绝对还不如眼下这个逼样。
窦氏乃是鲜卑豪门大族,窦炽这个出身绝对碾压世间大多数人,包括侯莫陈琼。可问题是如今运势并不在他们这一方,就连宗室之家元氏、长孙氏都日渐没落,窦氏自然也不例外。
窦炽资历虽深,但因并非霸府嫡系,故而来到关西多年基本都是处于闲置状态。
之前窦炽被委任为荆州防城大都督,估计也是因为霸府想要在荆州形成一种多元局面、彼此制衡,但却没想到南梁剧变给东南战局带来莫大的转机,而李泰又敏锐的抓住这一机会并且充分的扩大战果,奠定了其人在荆州说一不二的局面。
如今对霸府来说,继续将窦炽留任荆州也已经起不到牵制李泰的作用,反而还有可能让彼此联系加深,还不如换上其他更有价值的人。
对于李泰而言,窦炽在职虽然也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助益,但也并没有重要到不可取代,而且彼此间关系也并没有发展到亲密无间。换上如今的侯莫陈琼,起码李泰指使起来可以更加随性。
几人入堂坐定下来,李泰便先自感叹道:“之前奉命出守荆镇,心内忧恐资历浅薄、难堪大镇,幸在大都督仗义相随、共事府中。仍记得旧年初临此境,入眼所见多有荒芜,某等府中群众同心共力,遂成今日局面。
我虽忝为府主,但若没有大都督等雄才壮力之士倾心相助,恐怕也难创成诸功。今者朝廷传诏相召,心内虽然不舍,但亦不敢阻碍大都督高就。且将之前共事一番的情缘寄于此杯酒水,酒薄情厚,言短意长,此间话别之后虽然举目难见,但也盼望能够频向问候!”
说完这话之后,李泰便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只是他这番话听起来情真意切,但其实也虚假的很,如果他真的这么看重窦炽,凭他如今所拥有的话语权,台府也不敢态度强硬的将窦炽调走。
但成年人的世界里,很多事也不必说的太清楚,窦炽闻言后便也连忙端起酒杯并起身回应道:“使君言重了,末将能得相携入此,得与府中群众相拥殊功,已经是倍感荣幸。如今职命有改,不能继续效力于府中,心怀虽然倍感遗憾,但也期盼其他府员群众们能够继续为使君分忧效劳、为社稷再创新功!”
窦炽本身也没有资格埋怨李泰,他自知不喜他留事荆州者另有其人。而在事荆州这些时日以来,他所得也超过了付出。
就比如他的爵位,旧年追从孝武西出时便已经是真定县公,之后数年转事内外也都颇有功绩,但却一直都没有递迁。一直等到去年荆州总管府创建诸多大功,窦炽因在总管府中职位显要,本身虽无显著功勋,但也因此而得封蔡阳郡公。
所以此番就算李泰没有为之向台府据理力争,他也没有理由抱怨。而且他自己虽然被调离,但侄子窦毅仍然留事总管府中,而且颇受提拔,他也有必要继续向李泰保持恭敬有好的态度。
不过对于窦炽而言,此番调任多少有点冷灶刚刚烧热便被踹下炕的窘迫感,所以对于侯莫陈琼这个继任者,他便乏甚好态度。
当侯莫陈琼微笑着向他请教担任荆州防城大都督该要注意什么事项的时候,窦炽便不咸不淡的说道:“似我这般志力老颓之人,都能够在此职上参创殊功,将军筋骨正壮,自然也能够胜任无忧。并非此职不需特重才士,只不过府主英明强济、运计周详,府内群众但守本分、勿为擅计,虽平庸之徒亦可分享威赫之功。”
侯莫陈琼听到窦炽这么说,不免便有点意态讪讪,不过当着李泰的面他也不好直接反驳窦炽的话,只能将这口闷气咽了下去。
李泰听到这话后倒是一乐,他也正想找个时间敲打一下侯莫陈琼,让他在荆州任上要紧记得安分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