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团和哭丧者确认好之后,哭丧者一声大喊,继续哭将起来,音乐同时响起。哭丧者在搀扶人的协同下,沿原路三步三叩首地哭喊着返回,道士团则继续跟在身后,直到回到灵前完成这一轮的送素。
送素顺序同样按照血缘关系,由近及远分批次进行。第一轮就是何胜军,其次何胜利,再次何胜华,然后是女儿何胜果,结束后再是儿媳辈,儿媳辈结束后是孙子辈,然后再是孙女,外孙辈等等。直系亲属结束后便是旁系亲属,到了旁系亲属的时候,速度就会越来越快,哭声也越来越小。再往后人们就只是拿着托盘低调走一圈,把仪式完整地做全活,就算了事。
全部结束后,道士团中会有一位身着白孝服的女人,打扮成古代青衣的模样,一边流泪唱着《十叩首》,一边指挥孝子孝孙们在灵前跪拜、行礼和哭喊,这就是农村非常有名的“吊孝”。何朵记得小时候村里每逢白事时,母亲父亲们都会早早等着吊孝环节,欣赏戏子们边哭边唱的震撼场景。吊孝是所有白事中必须有的环节,但唱什么曲子,均以点歌模式为主。即谁点歌,谁给戏子钱,再由戏子带着点歌的孝子走一遍完整的吊孝跪拜仪式。
五天时间下来,何朵已经哭得面目浮肿,衣服也因反复跪拜和就地坐卧导致褴褛破败。眼瞅着爷爷马上就要下葬,马上就要永远都看不到他,何朵心里不是滋味。听闻播放《地藏经》能为逝者超度,便打开手机循环播放,要不是嗓子已经连话都说不出,她一定会亲自为爷爷诵经祈福。
“来,孝子孝孙们到前走。”一个村民喊道。
起灵前,人们会把棺材盖拿下来,取出里面冷冻尸体的仪器,让家人见逝者的最后一面。因此村民话音一落,何家一大家子孝子孝孙便匆匆起身,默默围站在棺材周围。
“朵朵,你别靠那么前!”许娇兰轻轻说道。
何朵怒视了母亲一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因为她那点封建小心思,不想让自己见爷爷最后一面。这可是爷爷,有什么好忌讳的?因此并不搭理母亲,回过头认真地、悲戚地看着棺材里的亲人。
好平和、好温柔的一张脸,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安静。只见爷爷眼睛紧闭,就像睡着了一样,任由子女们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放着些什么东西,也无知无觉,没有任何反应了。
按照习俗要求,家属观看逝者仪容时不可大声说话,不可落泪,尤其是不能落到尸体上。何朵钓起脚尖努力看着爷爷的脸,使劲瞪着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
“好了,封!”主事人一声令下,家人们纷纷后退两步跪在地上。
棺盖再次被盖上去,与此同时是噼里啪啦震天响锤钉子的声音,灵堂外的鞭炮声同时爆起,家人们哭天喊地的哀嚎也随即响彻灵堂,震彻山间。
“爸呀!爸!我熄火的爸啊!”
“爷!爷!”
“姥爷……”
“舅舅啊!我熄火的舅啊!”
“姑父啊!我熄火的姑父啊!”
喧闹嘈杂的鞭炮声和无数个锤头咣当敲打钉子的声音,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无情刺入亲人的胸膛。如果逝者还有感知,此刻躺在棺材里听着这震耳欲聋把自己钉死在棺材里的声音,会有多么难受?而这些家人明明近在眼前,却要接受亲人被无情封死在这一口薄木中的残酷事实,实在是心如刀绞。
棺材封牢后,十几个人抬起左右几根大木头,一边整齐吆喝着,一边同时使劲,把棺材从凳子上抬了起来,一群人摇摇晃晃间快速奔向墓穴之地。家人们哭喊着小跑着跟在棺材后面,吃席的宾客们则目送主角们离去,回到席位上继续最后的午餐。
自从上次何老太太的坟被恶意挖开后,何胜军和弟弟们便给老人重新换了一个新坟地。为了保险起见,还特意用水泥把坟墓封死。如今何老爷子仙去,人们挖开老太太的坟茔,把何老爷子的棺材也放了进去。两个老人自此合葬在一起,也算做到了生同寝,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