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帮我把这枚铜钱还给孙娘？就说我没有恨过孙长大，这枚作为赔罪的铜钱也就没有必要。”

如此一来，今朝出门三枚铜钱，也就又回到只有一枚了。

“真话还是假话？”李举人笑了笑。

“假话。”少年话出一半，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

“一半是假话，一半是真话。”

“好。”李举人接过铜钱，又如神仙似的，屈指一弹，铜钱仿佛划过夜空的璀璨流星，一点金线荡漾开去。

自上游往下游，淌过无形岁月流水。

“喂！”

孙娘僵硬的回过头，空洞眼窝不解望向上游。

有读书翁双手拢袖，石虎俯首。

有少年郎招手大喊，鸥鹭惊飞。

“孙长大有个极疼爱他的娘，怎么会不是很好的孩子呢？”

少年就这么简单两句话，击溃了孙娘最后一点防线，已然没有血肉的白骨面容上，清晰划过两道晶莹泪痕。

白骨石头，水花点点，涟漪搅碎萤火微光。

李举人双手结印，一往无前的铜钱金线戛然而止，笔直落入孙娘手心之中。

“瞧好了，黑齿国最后的神迹。”李举人不动声色前移一步，恰好挡住陆启蛰半个身位。

“什么……”

话来不及说完，一柱黑光自孙娘脚下冲天而起，磅礴气势直冲云霄，震得李举人亲手设下的禁制边缘出现粗细不一的蛛网裂缝。

整座小天地剧烈摇晃抖动，在黑光笼罩之下，孙娘仰面朝天，高举双臂。

恭候多时。

少年一番话语，孙娘身上的人性再无遗憾，自愿让位于心底深处的黑齿国民神性，换句话而言。

孙娘死了，留之黑齿国遗民孙素。

黑光洗礼后，原本矮小驼背的孙娘数丈有余，白脸黑齿，细眉尖耳，面容竟有几分异样妩媚。

一脚踩下来，陆启蛰险些被激起的气浪裹挟劲风直接掀翻，好在李举人稳如泰山，伸手一抓就把陆启蛰重新拉回身侧。

慵懒卧水的石虎忽然挺起身子，发出警告似的低鸣。

少年一手抓住李举人的衣角，好奇往石虎低鸣的方向看去。

不知何时，他们身后突兀多出两座扁长山丘，其实扁长也不过相对而言，比起昂首的石虎还要高上几分。

正当陆启蛰猜测这是李举人哪一种神仙手时，山丘草木间豁然升起四轮大日！

两条小蛇去而往返，化作百丈不止的巍峨巨蟒，竖瞳如大日金澄，头顶微微鼓起，竟然有了由蛇化蛟的迹象。

“可惜了，否则由蛇化蛟，孙素至少还能撑过数百年。”李举人摇头叹息，话里话外都是惋惜。

陆启蛰看得眼睛直勾勾的，长了张嘴，最后仍旧是无声，心底有无数个疑惑等待李举人解答，但眼下似乎不是时候。

一青一红两条巨蟒绕过石虎与少年，缠绕在不能称之为人、其实应该改称为黑齿国遗民的孙娘双臂上。

如神仙长袖仙娥裳，渲染素空氤氲缎。

一并震碎下游奈何桥环境，其实也是打破李举小天地禁制的阴阳法则，既已重返神灵之姿，无需与人同渡奈何。

“黑齿国遗民孙素，谢过君子国书侍。”孙娘单膝跪地而垂首，食指勾连，其余八指一一对应，贴上额头，两条巨蟒首级下垂。

行了个黑齿国的重礼。

李举人作揖，石虎敛威还礼。

孙娘用同样的礼数，还于李举人身边的少年。

“黑齿国遗民孙素，愿为将来失落夷野之王献一份绵薄之力，但求海外争端事了，还我黑齿国一片净土，孙素在此谢过吾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