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笑道:“仲堪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最贵重的是心意,而非赠与的物品。心意到了,一根鹅毛也珍贵。心意若无,金山银山也是枉然。仲堪兄自从来到荆州,桓玄便以仲堪为父兄之辈尊敬。你我年纪虽相差悬殊,但可谓是忘年之交。桓玄年轻,又失长辈约束教诲,为人处事,难免偏颇。仲堪兄来荆州之后,桓玄从你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受益良多。桓玄就要离开荆州前往扬州任职了,你我相见不知何日,今日前来,也是向仲堪兄道别,道一声珍重的。桓玄年轻,不知礼数,之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殷仲堪诧异之极,沉吟道:“听闻朝廷命你去广州上任,难道是真?你当真要去广州上任么?”
桓玄点头道:“当然。既然朝廷任命,我岂有不去之理。我若不去,岂非中了司马贼子的奸谋么?”
殷仲堪不动声色的问道:“哦?此言何意?什么奸谋?”
桓玄叹息一声道:“仲堪兄,最近谣言风起,也不知是谁推波助澜,说你我不和,关系决裂。朝廷任命我为广州刺史的圣旨下达之后,立刻便有人传出谣言,说是仲堪兄向朝廷举荐我为刺史,目的便是要将我赶出荆州,好全面掌控荆州。不知道仲堪兄有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流言。”
殷仲堪脸上微红,翻着一支眼睛沉声道:“是谁这么大放厥词,挑拨离间?这等谣言,居心叵测。”
桓玄点头道:“果然,我就知道仲堪兄忙于事务,不知这些流言蜚语。我细细的想了想,觉得这便是司马道子故意为之的奸谋。他故意授予我广州刺史之职,再放出谣言,说是仲堪兄举荐我,目的是要将我赶出荆州。这样一来,我便和仲堪兄生出嫌隙来。这样你我相斗,他们便坐收渔翁之利。他们料定我不肯去广州赴任,我便反其道而行之,决定去广州赴任,这样他们的奸谋便不攻自破,我和仲堪兄之间的不和传言也不攻自破。仲堪兄,司马道子居心险恶,可惜王恭无能,拖累了仲堪兄,他的目标不在我,而是你。我既不能助力仲堪兄,岂能被他挑拨离间,所以我将去广州赴任,令其奸谋不能得逞。只是……从此以后,我便不能为仲堪兄出谋划策了。我桓氏在荆州,多少还是有些声望的,本来,你我携手,荆州固若金汤。我这一走,一切只能靠仲堪兄支撑了。”
殷仲堪紧皱眉头,思索着桓玄的话。他心中有些歉意,桓玄居然肯去广州,只是为了消除不和的传言。这对自己来说甚为重要。城中的风言风语,殷仲堪早已知晓,也意识到这是有人故意推波助澜。桓玄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并且开诚布公的谈及,做出决断,可谓是高风亮节了。
“仲堪兄。我走之后,荆州之事你多费心了。我会同我桓氏旧部和一些人打招呼,解释此事。让他们不会误会于你,积极配合你。这样,你或许在荆州行事便可好办一些。你也莫要怪我,我知道我这一走是不负责任的举动,我该同你一起同仇敌忾,一起挫败司马道子的阴谋和对我荆州的企图的,关键时候也要和你一起上战场,同司马道子决一死战的。可是,我更不希望因为我的存在,让仲堪兄在荆州行事不顺,又被人找到机会调拨你我之间的关系,坏了大事。总之,荆州的安危,只能拜托仲堪兄了。”桓玄叹息道。
殷仲堪心中有一丝不安。之前觉得桓玄碍手碍脚,但今日桓玄推心置腹的这一番言语,又让殷仲堪觉得是自己太过分了。而且,桓玄一走,自己真的能独立支撑局面么?他的那些桓氏旧部和荆州百姓,真的会听自己的号召么?桓玄的离开到底是自己的损失,还是自己的庆幸?司马道子若是引军前来,自己便要独自应对了,自己当真能够应对吗?
“不说这些了,事已至此,只能如此。可惜,杨佺期还在生气。我写信告知他此事,他回信说,我若去广州就任,荆州之事他便不再染指了。他说,若我在荆州,他还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关键时候助力一把。我不在,他便没有兴趣助力了。哎,杨佺期那个倔脾气,我也劝不动他。不过我相信,以仲堪兄之能,必能独立支撑,也用不着他帮忙。”桓玄叹息道。
殷仲堪皱眉道:“桓少兄,外边的流言蜚语不必理会。只是,既然你知道这些是司马道子的阴谋,何必去理会他?你若去就任广州刺史,岂不是坐实了流言?中了司马道子的奸谋了么?”
桓玄叹息道:“我若不去,岂非也是流言坐实?司马道子这一手精妙之处便在于此。我若抗命不去,他们又不知要如何行动。倘若他们要以抗旨治罪于我,要你拿我,你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