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仿佛对魔门的了解远超乎师妃暄的想像。师妃暄静静地听著,澄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她未曾想到易华伟竟是从这般宏大的歷史视角来看待魔门。
“先生博通古今,妃暄佩服。”
师妃暄轻声道:“然则,其道已邪,其行已诡,纵有源流,亦难掩其害。”
“不错。”
易华伟頷首,並未否认:“数百年来,魔门大多分支確实已走入极端偏锋,强调弱肉强食,行事狠辣诡秘,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这与追求天下大同、人心和乐的儒家仁政,以及慈悲渡世的佛家理念,自然是格格不入。慈航静斋秉持正道,与之对抗,自有其道理。”
他话锋忽然一转:“但,妃暄可曾想过,为何魔门能绵延数百年而不绝?甚至每每於乱世之中,便能焕发出惊人的能量?”
师妃暄微蹙秀眉:“盖因人性之中,本有阴暗一面。魔门功法与理念,往往能迎合人之贪慾、权欲、乃至破坏之欲。且其组织隱秘,行事不择手段,故难根除。”
“此言有理,但未及根本。”
易华伟目光灼灼:“在我看来,魔门某些思想,之所以能吸引人,乃至在某些方面显现出力量,恰恰是因为所谓的正道』本身,也存在缺陷和空白。”
“哦?”
师妃暄眸光一凝:“请先生指教。”
“儒家讲仁爱,讲秩序,讲伦常,固然是维繫社会稳定的基石。但过於强调尊卑等级,强调克己復礼,有时是否会压抑人性中合理的欲望与创造力?是否会成为某些既得利益者束缚人心的工具?”
易华伟的声音平稳,却字字敲在师妃暄心间:
“佛家讲慈悲,讲超脱,劝人向善,自是功德无量。但若人人都出家避世,谁又来生產劳作,纳税服役,维持这尘世的运转?若一味强调忍耐来世,是否会让世人忽视了现世的不公,钝化了反抗压迫的锋芒?”
顿了顿,看著师妃暄微微变化的脸色,易华伟继续道:“而魔门,儘管走了极端,但其部分理念,比如对个体力量、智慧、欲望的极致追求,对打破陈规、不循常规的强调,在某种程度上,恰恰弥补了正道』的一些不足。当然,我绝非赞同其行事方式,只是探究其存在的根源。”
师妃暄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易华伟的话,如同在她原本坚固清晰的认知世界里,投入了几颗石子,盪开了层层涟漪。她自幼在静斋长大,所闻所见,皆是魔门如何邪恶,正道如何光明。虽也读书明理,但从未有人从这样一个角度,如此冷静甚至带有一丝理解地去剖析魔门。
“所以,”
她抬起眼,目光仿佛要穿透易华伟的內心:“先生收服阴癸派,亦是出於此种考量?认为其亦有可取之处,可纳入您所规划的新秩序』之中?”
话题终於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阴癸派之上。
易华伟坦然迎著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阴癸派乃魔门第一大派,势力盘根错节,门中高手如云,更兼其擅长隱匿、情报、乃至…某些非常手段。祝玉妍是一代梟雄,深知大势不可逆。与其让这样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暗处不断製造混乱,甚至被其他野心家利用,不如纳入掌控,引导其力,用於正途。”
“正途?”
师妃暄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誚:“阴癸派修炼天魔大法,讲究绝情绝性,以他人为鼎炉,行事阴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妃暄实在难以想像,其力如何能用於正途?先生又如何確保,这不是引狼入室,养虎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