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在想那个站在门口的老人——其实也算不上老人,真要说起来,柳青河比李成河的年纪要大得多。
甚至有可能,柳青河还见过那个老人的某个太太太太太爷爷。
只是有些东西自然不能这样算。
在妖族出现在人间之后,世人才意识到,岁月并不是评判年迈与否的标准,而是在于身体机能是否开始衰败下去。
所以倘若有人自幼体弱,十八岁就开始衰败下去,二十岁就死了,那么十八岁自然可以用苍苍暮年来形容。
在生命里,长短自然不是重要的东西,刚健与否才是,无论是形体还是灵魂。
一直过了许久,那个站在那里的身材高大的黑袍人才收敛了那样的神色,转而带上了一些颇有些唏嘘的伤怀之意。
李成河府邸的附近,十里长街尽数被天狱封锁了。
是以四处街巷都是空空荡荡。
然而在空荡的长街里,却是有着一抹极为显眼的白色在雨中而来。
柳青河转头看向了那里。
那个被世人评价为年轻得过分的门下侍中正撑着一柄青色的小伞走上悬街而来。
“今日的卯辰之治,似乎格外的漫长。”
水在瓶的声音同样很是年轻,有些妖异的年轻。
柳青河转回头来,微微笑了笑,说道:“天工司前段时间检查,发现槐都运转出现了一些问题,大概天工司正在对槐都进行整体维护,水大人稍安勿躁。”
水在瓶停在了柳青河身旁,同样看向了那一处结着白绫的府邸。
“李大人是何时遇害的?”
柳青河转头静静的看着这个青伞下的白衣大妖,依旧是微微笑着说道:“戌时,昨日戌时。”
“天狱在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便赶到了这里。”
柳青河缓缓说着,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某条巷子——那条巷子今日很是光亮,哪怕今日下着细雨,天色阴沉,依旧显得很是通透。
只是昨日不是这样的。
昨日的那条巷子,沉在槐都底部,那些有如青山叠峦一般的悬街高楼,截住了大部分的暮色与灯火,于是巷子是昏暗的。
巷子里依旧有着一些天狱吏正在那里检查着四周的痕迹。
只是大概不会有什么发现——“一剑封喉。”
柳青河轻描淡写的吐露着这样四个字。
“也理应一剑封喉。巷子里残存着剑意,代表着这是一个剑修。一个剑修杀一个形体衰败的世人,倘若还会有着许多痕迹留下,那么这样一个剑修大概确实不合格、烂泥扶不上墙的。”
水在瓶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柳青河,因为这样一个大妖身形过于高大,使得侍中大人不得不微微抬起了一些头来。
“侍中大人觉得呢?”
柳青河转过了头来。
二人对视着。
这样一个画面,倒有些像柳白猿这个名字的由来——那个穿着黑袍的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街头静静的看着一朵柔弱的白花。
水在瓶轻声笑了笑,转过了头去,看着槐都细雨长街说道:“是的。”
柳青河抬头看向了人间,轻声说道:“在李大人遇害前后,有人曾经看见过某个少年剑修在这里出现过。天狱正在寻找那样一个少年。”
水在瓶平静的说道:“倘若能够早点找到凶手,自然是很好的一件事。”
柳青河缓缓说道:“但槐都太大,有时候有些人如果执意要藏起来的话,其实是很难找的。”
水在瓶眯起了眼睛,转头重新看向了这个天狱狱主。
后者脸上依旧是那种惯常的微笑。
“所以天工司对于槐都底层机括的维护,大概要比水大人所想的漫长许多。”
柳青河伸手抹了抹悬街护栏上那些很是平稳的悬着的雨水——在过往的槐都,倘若世人细看的话,总会发现那些雨水带着一些微微的颤抖之意的。
只是今日没有。
这座浩荡之城平息了下来。
“毕竟一个变换莫测的槐都,对于搜查这样的事情而言,是一种极大的阻力。”
柳青河看着指头的雨水,轻声笑着:“水大人这一年来为人间事务操劳,还要兼顾巳午之治,忧则气郁,思则气结,长此以往,虽未情深,难免不寿。倒是正好可以借此时机,好好休息一番。”
水在瓶静静的看着柳青河,并没有说话。
于是这个譬如大猿俯瞰白花的男人笑了笑,说道:“当然,这也只是青河一厢情愿一番好意,倘若水大人实在心忧人间,也可以与天狱一同分治槐都。”
白猿窥花,大概无限温柔。
柳青河的笑意温柔,语调温柔,只是大约话语里的意味并不如何温柔。
天狱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插手人间事务。
只是有时候,总有例外之时。
或许那些例外沉寂得太久,世人有时候都会忘记了,天狱前身,是替槐安帝王监察世人心中之鬼的镇鬼司。
水在瓶长久的看着柳青河,而后转过了头去,平静的说道:“狱主决定即可。”
柳青河依旧微微笑着,没有再说什么。
水在瓶看着那处隐约带着哭声的府邸许久,神色里倒也有了一些像是为之动容的悲意,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尚书大人为人间尽职尽责,如今却遭此暴难,还望天狱能够尽快将凶手追查出来,以昭大人在天之灵。”
柳青河静静的看着这个青伞之下的白衣人。
“自当如此。”
二人安静的站了许久,柳青河抬头看向了那处停在了这处悬街之上的巷子。
“说起来.....”
柳青河轻声说着。
“其实我有一事很是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