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中军大帐的杨复远亲自擦去了短剑上的血迹,向自己的侍卫吩咐道:“去,告诉蛮子们,今夜就请降,既然独孤信百无一用,那咱们就干脆一些”
“诺”
回话之声还未说话,杨复远又听得帐外传来一声奏报,急忙走出来观看,只看得前军营统领张令之子张近下马应声道:“启禀王爷,榆关那边出事了”
“哦?怎么了?”
“探马回报,说是独孤涛率数千军马出榆关朝咱们这头过来了,家父让末将来问问,独孤涛此番出关朝咱们这头赶来,要不要防备一番,或是让末将领兵去瞧瞧?”
杨复远不过是稍稍思量,缓步走下了营帐之前的台阶,一面挥手让亲卫将坐骑愣紫青牵来,一面向年岁比自己要小上一些的张近说道:“去点五千骑,你随本王一道出营看个清楚”张近立刻用那浓重的北地乡音回了一句:“诺”
在此处安营数日之后,辽藩的将士第一次见到杨复远亲率五千骑出营而去,一路向南奔行百里之后终于碰上了刚刚在榆关之内转战数日终于摆脱了朝廷仅剩的记之京军追捕,逃出关外散落在草原之上不偏不倚刚刚碰上了杨复远放在南边的候骑探马。
曾经精良无比的独孤一族军马短短十日内变成了丧家之犬,一路被人撵出了榆关,此刻满怀家仇的独孤涛全无素日里的镇定从容,除却那身熟悉的猛虎紫金罩甲外,很难看出和十日之前那位前途灿然的独孤家后起之秀有何相同之处。
当杨景醒来质问为何早早让杨宸出关,又如何剿清祸乱关中的独孤一族余孽时,为了替宇文云遮瞒中宫假传圣旨干政之事,杨智不得已自己领了此命,京营之中杨智所亲信的将领纷纷请命剿逆,两万余人兵分三路直扑柳台县,都颇为默契的空出了北面,使得独孤涛逃亡关外之路颇为顺畅。
杨智和效命东宫的将领所思所想都无比简单:“撵出关外,自生自灭”,只有撵到关外,独孤一族的余孽才不能祸乱关中,他们也能用最为省力的法子最快的平乱。毕竟连城以外,尽是草原,蛮子可不会对这伙独孤一族的余孽手下留情,便是蛮子不管,任其自生自灭,离开了柳台县,没有粮草在草原之上也能活活饿死这数千人。
终于,独孤涛领着这些最后忠心于独孤家的数千人马逃出生天,榆关守将在杨智的暗中授意下也并未阻拦,渐渐知道了独孤家和杨复远还有北奴勾结暗中隐秘的杨智也是想用独孤涛来问问杨复远的忠心。年轻的杨智很想当着杨复远的面问一句:
“老三,我撵了出来,你敢收么?”
很可惜这句话没能当着杨复远问了出来,只能在如今甘露殿内距离那座龙椅最近的监国之位上腹中嘀咕两声,满朝文武里也只是将杨智的举动看作“网开一面”或是“尽快复命”,而并未想到杨复远这一层来。
独孤家的数千人马在草原上缓慢的行走着,他们和独孤涛一样,不知道杨复远的候骑带去北面的结果是什么,此刻的他们又能去往何处,茫茫草原之上漫无目的行走的感觉总是痛苦的,尽管有人庆幸自己终于逃出生天,身后再无追兵,甚至敢骂几句京营将士无能,只敢对自己人耍横,可是却只追到连城,匹马不敢出关碰碰蛮子。
也有的人因为腹中的空空如也以及这些时日面北逃亡带来的满身疲累而忧心前程,还有不少富贵半生的独孤族人尽管已经被定为叛逆,却还是不愿屈降北奴,可以对杨景心怀不满甚至恨意。但又希望“网开一面”的杨智日后能还给独孤家一个清白,就像十几年前满门尽斩的赵家一样。若是真的投靠了北奴,彻底背弃了祖宗和中州万民,独孤一族在大宁可真就成了过街老鼠。此刻的他们其实有些羡慕赵康,羡慕他可以壮烈的拔剑自刎,可以让一众部将儿郎齐齐赴死,可以有一个儿子当着宇文杰的面质问周德,说一句:“今日赵家事已毕,愿德公辅佐圣明天子于亿万年也!”
让史册里可以记一句“天下冤之”,也让那些可怜赵家的人最终成了一股为赵家平反且不可阻挡的力量。但是独孤一族落败的仓皇又离奇,二十余年的疏远已经让满朝文武中知道“杨与独孤共天下”的人寥寥无几,一个毫无功勋的怀国公在族中都难以服众又如何可以让长安乃至天下的百万生民为其而悲。比起壮烈的自刎,因为举兵抗逆而被一个晚辈将头颅亲自送进京城当真满朝文武在奉天殿里呈于御前,的确也很难让人去可怜这棵立国不过三十余年,第三个被赐死的立国勋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