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话,是说我杨誉不知治军?”
杨誉当即面露不满,出言反驳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我部虽不及王爷的精锐百战百胜,可他们也是跟着末将从廓关一路杀到了东羌腹背之处还全身而退的儿郎。末将相信他们,他们也愿意相信末将,还请王爷给末将和他们一个正名的机会,免得为人耻笑”
他说话时,坐在一旁的洪海坐不住了,宁军大寨,就属他长雷营和杨誉的兵马隔得近一些,到底是谁嘲笑了他杨誉的兵马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不言而喻,长雷营本是杨宸的当初的亲军,跟了洪海这个楚王军中赫赫有名的莽夫过后,更是一群彻头彻尾的骄兵悍将,若是没有战场上有真刀真枪的本事和经历过什么为人称道的大战血战,哪怕你是京营的勋贵兵马,也照样从上到下的蔑视,让你难受至极。
“王爷!”
洪海也不禁激,杨誉又不是向杨宸告状,他自己就站了出来把这罪给领了:“既然侯爷这么说了,那末将愿意让侯爷为先锋,若侯爷领军拿不下来,那末将请王爷,改末将的长雷营为前军,一个山头都拿不下的先锋,要他何用?”
杨誉毕竟是在长安城里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将军,和洪海这样几乎是边将出身的武人素来尿不到一个湖里,二人没有当场争执起来,他还是有自己作为关内侯的骄傲和尊严,正襟危坐,没有出言不逊,不卑不亢地反驳道:
“口舌之争,最是无用,请王爷下令,明日让末将为先锋,率军出战!”
见时机成熟,杨宸也不再故作姿态,在开口前,他已经看到了安彬扯了扯萧玄的袖子,自始至终,安彬都是这座大帐内,和赵祁一道,最懂杨宸之人。
“行,明日一早,杨誉为前军,率定南道兵马为先锋破山,洪海萧玄各率长雷营与破光营,列阵亡山脚下,安彬率承影营留守大寨,防备羌人下山偷袭”
“末将遵命!”
大事既定,余者不过是些零敲碎打的小事,连半个时辰都不曾熬过,这场军前议事,也就到了尾声。
“那今日就先议到此处,诸位各自下去准备吧,明日的第一战,只可胜,不可败!”
“诺!”
各位将军三三两两的退去,身为副帅,但几乎没有他开口机会,好在邓通性子豁达,他知道这是杨宸在天子哪儿给他们邓家的一个机会,邓家因为辽王作乱,在朝中已经算是失信失势的落魄公府,不得不依附曹家和仰仗宇文家才堪堪维持着明面上的体面。
哪怕此番杨宸对他像姜楷对李严一样疏远,不肯重用,他也仍旧心怀感激。离开大营,望着天上的硕硕繁星,邓通只觉凉风袭人来得轻松爽快,他感念当初杨宸回京时自己几乎是无心插柳所结下的善缘。
可杨宸为何要这么帮他们邓家?
邓通一时半晌没有猜透,是因为自己送出的那张可以传家的稀世古琴“飞瀑流星”如今在楚王妃的指间被拨弄琴弦,还是因为自己把弟弟托付给楚王,渐渐得了杨宸亲信,年纪轻轻就给了一个金陵校尉的重任。
让定国公邓彦临终前几乎饮恨而终的“不孝子”没有让自己为了一件猜不透的小事心烦意乱,这位曾经被邓彦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年轻时也曾惊才绝艳,让群臣觉着大宁朝的年轻人们早晚可以承继父辈基业,还可发扬光大。
可到底是何时邓通变成了一个贪恋富贵,骄奢淫逸,只图享乐,可以坐轿绝不骑马,可以拉弓绝不出剑的纨绔子,没人能说得清楚。但邓通自己记得,是自己少年时仰慕的那位兄长不知为何暴病而亡之后,宇文靖的那场葬礼,埋葬的,不止是让无数人扼腕叹息苍天无眼的镇国公嫡子。
也埋藏了定国公之子的抱负和理想,埋葬了定国公想要插手皇储谋夺之事的所有希望,一个不能承接自己衣钵的儿子,自己纵然费尽心机争来,也是无益的。
邓彦咽气前,把邓家托付给出宫的永文帝杨景时,有的只是对自己邓家这些不肖子孙的担心,可他不明白,天子比他这位父亲,更看懂了当时哭哭啼啼,像是妇人做派的邓通。
众人散去后,杨宸把赵祁留在了帐内下棋,落子时,赵祁对楚王殿下今日这番沉稳淡定,多了几句赞美。
“王爷如今愈发有名将之姿了”
“此话何意?”
“王爷故意让杨誉和洪海相争,把这先锋的位置从杨誉那儿抢了又还回去,一来一回,只等明日杨誉出战,就别有一番景致咯。”